秦绝半是调侃半是真心,不过当前的场合不方便接着聊这些,遂按下不提,含着笑意重新看向舞台。
台上,苏酥嘴唇微抿,不着痕迹地吸了吸鼻子,尽全力让摄像机取景框里的自己仪态得体,落落大方。
她想向上看,看二楼的楼座,在茫茫观众里找到祝溪的身影,捕捉恋人脸上骄傲的神情,也想向下看,从林柔看到许双双,从乔远苏看到秦绝,把这份言语无法诉说的激动和欢喜用眼神传达给这群最重要的同伴。
但掌心里沉甸甸的、奖杯的重量提醒着她:这一刻,你是金兰奖音乐剧类最佳女配角奖的得主,是龙国戏剧工作者,是名为“苏酥”的青年表演艺术家。
荣誉使人谦卑,责任令人成熟。
激动的心跳下升腾起来的是一股突如其来的自觉和自省,苏酥在主持人笑吟吟的暖场声中微笑面对镜头,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眼前走马灯般晃过许多画面,每一次定格都带出一段浸润着汗与泪的回忆。
演戏其实不是苏酥的梦想。
她也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
苏酥喜欢唱歌,初高中的时候就有在网上发布翻唱作品,大学时也经常参加歌唱比赛和文艺汇演,被星探找上时已是小有名气的网络歌手。
与公司签约后,经纪人最初打算让她走选秀路线,可二十出头的年纪不上不下,没法给粉丝们提供养成的快感,于是苏酥以音乐博主的身份出道,遵循公司的安排,先从露脸直播唱歌和漫展路演做起,再慢慢转型。
然后就应了那句“龙国娱乐圈无论一开始是干嘛的反正最后都会去演戏”,苏酥被经纪人张罗着进剧组,演一些无足轻重的角色,混着自己也不晓得有没有必要的脸熟,一点点扩展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的人脉。
《娱乐实习生》原本只是一个跳板,是一个再常见不过的、用来刷脸的综艺平台。
苏酥有灵气,在表演这方面上手很快,加上跑龙套演配角的经验积累和做事认真不摆烂的态度,还真一挺挺到了第四轮。
那会儿她分在了曲楠执导的剧组,拍摄的是谈不上坏但也没有多出众的《家人》,经纪人见这轮她演了形象讨喜的女主角,遂想着见好就收,等第四轮结束便主动退赛转进一个快要谈好的流量网剧剧组,消化巩固《娱习》吸来的人气。
然后商量的时候苏酥觉得,可是这是比赛耶,要不再坚持一下呢?
“而且这里有导演,有编剧,还有节目组提供的资源和宣传,感觉比进一个剧组更有性价比。”
她这么说着,心里有一部分想的是“《娱习》的大家人都不错,没那么多尔虞我诈,趁机歇一歇也挺好”。
经纪人想了想,同意了,反正提高曝光度对艺人百利而无一害,苏酥想继续就随她去。
这一允许,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第五轮的《非雁》,第六轮的《为难》,第七轮的《FROZEN》,这个在公司里算不上特别受重视的小网红一路突飞猛进,有苦她是真吃,有戏她是真上。
直至今日,直到站在金兰奖颁奖典礼的领奖台上,苏酥都还是觉得,她其实“心不诚”,她做不到像班长那样热爱演戏热爱到骨子里,她也不算一名质朴而纯粹的演员。
但这不妨碍她想认真对待作品,想和同学们一起贴贴一起进步,想往前走往上走,成为更优秀的自己,甚至在过程中为龙国文娱事业贡献出一份微薄的力量——如果她能做到的话。
这时手里沉甸甸的重量再次告诉她:事实上你已经做到了。
跟随队伍从舞台另一侧走下台的时候,苏酥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
她抱着奖杯和证书,回座位时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起先不好意思看大家,后来跟林柔对上视线,一下子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淌,本就满是难为情的小脸羞窘更甚,挡也不是撒娇也不是委屈更不是,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好啦,不哭不哭……”台下不方便动作幅度太大,林柔就没起身,坐着伸手握住苏酥滚烫的手,温柔关切的眼神始终陪着她,直到她安稳落座。
秦绝抽出西装左胸口袋里的手帕,避开镜头递过去。
然后转身朝丛宁安伸手,把他的口袋巾毛了过来,给自己塞上。
正泪流满面的苏酥看到这一幕险些“噗哧”笑出声,赶忙拿手帕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一双水盈盈的眸子又是含泪又是含笑。
“班长,班长。”丛宁安压低声音唤道,“不行,你用这个。”
一边说一边又递来一块折叠好的手帕,是古文松的,他那个颜色跟秦绝礼服更搭。
秦绝眼神瞥过去,微乎其微地点了个头,两人再次找坐在圆桌前面的乔远苏和林柔帮忙,像传纸条似的偷偷摸摸地把装饰用的西服手帕换了。
短短一分钟,秦绝的绅士口袋巾换了三个样,附近两桌的自己人纷纷忍俊不禁。
秦绝也是事后复盘才意识到其实这事压根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叫丛宁安把自己的手帕递给苏酥就成,正好他俩都坐后面,离得还近,丛宁安也不用上台,没了手帕不妨事。
但问题就是,眼看着苏酥泪眼朦胧地回来,丛宁安和古文松两个大老爷们愣是没想起来这茬,秦绝惦记着苏酥,反应快,手也快,手帕递出去的时候谁都没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就跟着秦绝拆东墙补西墙。
“那么大的场合,智商下线也正常。”——没在金兰奖颁奖现场的红组和谁侦组后来如是安慰。
“丛老师反省一下。”吴颖在群里指指点点,“班长第一回要的时候你咋没注意到搭配的事。”
“我哪知道他要往自己口袋里揣啊!”丛宁安高呼冤枉。
“主要也是氛围太严肃,坐在台下脑子都是空的,基本就是班长让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古文松给丛宁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