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文羽身上披着大氅,风尘仆仆,应是刚到万州便匆匆来了府中。
“祖父,少逢来了。”宁姿提醒了一声。
宁老爷子缓缓睁眼,宁姿遂撩起帘栊迎了上去。
这里是万州宁家,盛文羽是建平侯。两家再熟络,远到的也是客,盛文羽已经先入了府中,宁姿也当在苑中迎了过去。
“老爷子还好吗?”盛文羽眼中尚有疲惫之色,应当是接连赶路没停过。
宁姿轻声道,“这几日精神好,说等着见你。”
盛文羽是聪明人,宁姿轻描淡写的一句,盛文羽猜出端倪,也沉声道,“路上遇到大雪封山,耽误了几日,后面昼夜赶路还是迟了些。”
“不算晚。”宁姿领了他往暖亭这处来。
盛文羽问起,“还有其他人吗?”
宁姿摇头,“陛下在行宫养病,自安在边关,凡卓出使去了,敬平王在京中,祖父说就你在丰州,他想见你。”
盛文羽颔首,来万州的一路他也在想老爷子为什么要单独见他,但宁姿提起他也多少明白了,老爷子不想惊动旁人,他是离得近。
行至暖亭处,宁姿撩起帘栊,“祖父,少逢来了。”
盛文羽入内,“老爷子。”
见到盛文羽,宁老爷子笑了笑,伸手示意宁姿扶他起来,盛文羽就在一侧,两人都上前搭手。盛文羽扶宁老爷子坐起,宁姿将躺椅调直。
“路上还顺利?”宁老爷子问起。
宁姿倒茶递给盛文羽,盛文羽接过,简单温和道,“顺利。”
宁姿看了看他,方才口中的大雪封山,昼夜赶路都绝口未提,祖父年事高了,看得见盛文羽,未必能看得清他脸上疲惫之色。
宁姿又端了茶给祖父,宁老爷子接过。
两人都抿了一口茶,宁老爷子笑道,“阿姿。”
宁姿从他手中接过茶盏,“祖父。”
宁老爷子笑道,“阿姿,你去我屋中一趟,在内屋的书架上,有一本册子,是我早前准备给少逢的,你帮我取来。”
宁姿知晓他是有话单独同盛文羽说,看破不说破,宁姿应好。
等宁姿离开暖亭,宁老爷子才看向盛文羽,“少逢,让你专程跑一趟。”
盛文羽笑道,“本就年关了,老看老爷子是应当的,哪有专不专程一说?”
宁老爷子也笑道,“少逢,你们这几个孩子里,我从小最喜欢的就是你。三岁看到大,你们几个里,你一直是最稳妥的。最稳妥,也最习惯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同冠之和自安,全然相反,但你比他们都更清楚你在做什么,要什么,以后想如何。”
盛文羽微怔。
宁老爷子继续道,“不是不好,是自己给自己上的枷锁太多,少逢,你让我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也喜欢诸事藏在心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什么,所以时时处处都克制,不是不好,是会失去很多……其实你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值不值得,但你有你想维护的,就必定有取舍,有迟疑。有迟疑,就会有羡慕旁人的时候……”
“老爷子……”盛文羽沉声。
宁老爷子轻声道,“少逢,我不想你走我早前的老路。有时候,克制并不是最好,你还年轻,年轻可以犯错,年轻可以肆意妄为,但世上没有事情可以重新来过,别让自己后悔。”
盛文羽看他。
宁老爷子叹道,“我后悔过,但那个时候是阿姿的祖母在原处等我,我时常想,如果不是那个时候,我会不会这一生都在后悔。少逢,旁的事情也都一样,你考量越多的时候,你失去的越多。我年事高了,再见你的时候少了,到最后,最记挂的还是你和阿姿,便总想着时日不多,也想寻你来一趟,同你说完这么一段,我也好安心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