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不远了。”
“只是看起来。”那男人不以为然地说,“真的要走过去的话,起码得一个月的时间。”
夏先生微微吃了一惊。
那男人大笑起来,说:“不然你以为呢?如果我们真的离陶赫蒂亚那么近,那这里可不会如此荒凉。”他大概以为夏先生是个不怎么出门的贵族少爷,便说,“要过来喝杯茶歇一会儿吗?”
夏先生沉吟片刻,便跟着这个男人走进了村落。其余人都无聊地散开了。
一边走,男人一边跟夏先生介绍说:“我们这村子没有名字,以前是一个贵族老爷的封地,但那家伙破产了,所以我们就只好自己讨生活。
“我们种了点东西,但是也没能卖出钱,还被商人骗了——梅纳瓦卡的信徒可真不是好东西;也养过一些牲畜,比如羊,但瘟疫来了,那些畜生就都死光了,连村里的年轻人也死了不少。
“他们都说是撒迪厄斯暗中关照了我们这个小小的村落……这可真是……如此这般的照料我们可受不了。
“慢慢地,人们就觉得这地方受了诅咒一般。那时候真是死了不少人,好在这几年生活稍微好些了……我们也打算信仰一位神明,指不定祂能庇佑我们。
“不过,这荒郊野岭的地方,神明估计也不屑于我们的信仰吧。谁知道呢。这世道,总得想个办法找个出路。”
夏先生安静地听着,偶尔会聊上一两句。直到此时,他也还没有对这个村落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仿佛这地方就是普普通通的、在阴影纪挣扎求生的小村落。
这样的村落、村民,在阴影纪乃至于沉默纪、雾中纪,都并不罕见。他们生活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有着自己的一套生活理念。他们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也不屑于此。
他们的生活日复一日,好像每一天都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好像真的如同他故乡地球的电脑文件,被电脑之外的无形之手偷偷控制住了。
而夏先生十分清楚,这是活生生的人类。
这种想法漫不经心地困扰着他,但是又在他望见村落中央某样东西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露出了略微惊愕的表情。
“……哦,你对这东西有点惊讶?”那男人说,“断头台罢了。你在城里也应该见到过?前面那几十年时间里,世道混乱得很,是最近一段时间才勉强安定下来。
“我们这儿也有这样的断头台,用来审判一些人。他们有的是犯了罪,有的是发了疯,有的则是信仰了莫名其妙的东西,然后对村子不怀好意……总有这种人。
“我们就只好去审判他们,然后杀死他们。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传言,说这些人的毛病都在他们的脑子里,所以想要清除这种东西,就必须得砍头。
“老实讲,我是不怎么相信这种说法的。但其余人都这么说,我也就只好跟着这么去做。我还亲手砍过一个杀人犯的头呢!那可不是什么好经历。
“……我一开始没用上力气,结果那男人的头断了一半,还活着朝我大发脾气,说他死都没法好好死,还说我是个孬种,我气得要命,活活砍了他十来下,才把他的头砍下来。
“他的头咕噜噜滚远的时候,那眼珠子还瞪着我呢!气得我用斧头的柄砸烂了他的眼珠子。好像就是这招儿起了效果,那天我睡得挺不错,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睡得好。
“我还以为那是阿卡玛拉不小心庇佑了我,结果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享受过类似的好眠了。人们都说要我再去砍那些罪犯的头,但我可没那把力气,砍人家十来下,那不是我也遭罪、他也遭罪?
“……反正事情就这样了。最近几年我们都没用过这玩意儿,我觉得这东西甚至可以卖掉了,但是村里的那些老人不愿意。他们说这东西未来指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哈,我是相信的!反正这年头,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安定下来。只是最近一两年让我们过上了稍微好点的日子,回头那些神又不会让我们太平下来。
“只是我们不小心、或者太幸运,就生到了这个年代。要是往前一千年,或者往后一千年,我们哪儿会过上这么恶心人的日子呢?”
这男人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好似这断头台勾起了他的话头,让他怎么也停不下来,只想将自己的那些事情说给来者听。
而那名安静的听众呢,似乎也是个合适的谈话对象。他那双漆黑的眼睛总是十分专心、认真,好似他每一句话都听得仔仔细细。
于是,不知不觉地,这男人就说得多了。
他在心中哎呀了一声,觉得完全没必要与一个陌生人抱怨这么多——这年头谁的生活能如意呢?——但是他瞧着那双眼睛,又觉得,其实也无所谓。
讲了也就讲了。人们永远关注自己的事情,对他人的情绪只是-->>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