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永远都是阴暗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股腐烂污臭的味道,无论来多少次,都让赵夜阑眉头紧皱。
他缓步来到最里面的牢房,听见了低低沉沉的童谣,是京城里的孩子小时候都会哼唱的:“月儿弯,月儿弯,是阿娘的臂弯”
里面的人双手双脚都被重重的镣铐拷着,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叹了口气:“你说你去年为什么不按照计划离开京城呢?你若是走了,今日咱们也不用在这里见面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夜阑问道。
顾袅袅扯了下嘴角。
“我把京城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独独没有怀疑到你身上来。”赵夜阑沉声道。
顾袅袅站起来,缓慢地走到门边,镣铐拖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沉闷繁重。
两人隔着一道牢门,对视半晌,顾袅袅开口问道:“他死了吗?”
“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抢救,还在昏迷中,但情况稍有好转,就等他醒过来了。”赵夜阑道。
刺杀当天,惊动了京城所有人,赵暄送回宫时,已是昏迷不醒,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正正忙碌了三天,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人还一直没有醒,日夜都有人守着。
孙暮芸在见到赵暄的伤势后,悲痛交加,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腹痛难忍,提前诞下一名皇子。幸运的是母子平安,但也需要太医照料,皇宫现在可谓是忙得团团转。
“啊居然还没死,是我挑的位子不对吗?我明明对准的是心脏啊。”顾袅袅无奈地笑了笑,“看来真是命大啊。”
“顾袅袅。”赵夜阑咬着牙喊了她一声,“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你就不怕死吗?”
“死?”顾袅袅肩膀一颤,笑出了声,“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我只怕死之前,没有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过也好,赵旭先我一步到黄泉路,也值了。”
赵夜阑闻言皱起了眉:“你和他不是一伙的?”
“是,也不是。”顾袅袅嘴角含着一抹笑,“年前我听闻南疆的公主想要嫁给燕明庭,想帮你查查她的底细,谁知道竟然查出些有意思的东西来,她和大皇子还有过私情。”
“所以你就帮他们私会?”
“不错,我假意要帮他夺回皇位,给他传递两国消息,他个傻子就信了。不信也得信,因为京城里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顾袅袅轻蔑地笑了笑,“去别宫带走他的人早就被燕明庭的手下们杀了,是我派人去将他救回红袖楼的。”
“你根本不是要帮他夺位,否则也不会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去做刺杀的事。”
“我当然不会帮他个狗东西,我不过是时不时在他耳边提醒一句皇上可能要出宫。他在暗道里呆久了,脑子就会糊涂,一心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杀了赵暄取而代之。”顾袅袅道。
“可是他失败了,却给了你得手的机会。”
“对,他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而已,先让他出去蹦跶两下,等所有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后,我才有机会。”顾袅袅笑了笑,“要等赵暄出宫一趟不容易啊,我原以为这计划还要等上许久呢。”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他们兄弟相残?”赵夜阑问。
顾袅袅扬起下颌,淡然道:“不错,我要赵家人不得好死,父子相残、兄弟相残,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赵夜阑猜测是与童年经历有关,道:“当年那些事,是先帝做的,与赵暄无关,而且他也算间接帮我们报了仇,如今社稷也安稳了下来”
“与他无关?”顾袅袅忽地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声嘶力竭,手紧紧抓在柱子上,青筋突起,咬牙切齿地问道,“那当年那些事,与我有关吗?与你有关吗?为什么杀我们的时候,就是诛九族,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轮到他们这群杀人凶手,就要分相不相关了?”
赵夜阑安静地看着她,以前也曾在她眼里看到恨意,他以为只是对方藏不住,没想到却是有如此深重的恨。
“顾袅袅,你这是在拿命相抵。”
“别叫我顾袅袅。”
赵夜阑一怔。
“顾袅袅早就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了,我姓蒋。”
赵夜阑神色骇然,当年与安庆侯一案牵扯的人中,姓蒋的只有一家人,那就是安庆侯。
“你是”
“我是我爹最小的嫡女。”顾袅袅久违地回忆起了往事,“我自幼读书习字,先生是当朝太傅,我以前的学识可不比那个尹平绿差,若是再多学上几年,说不定还得是个女状元呢。我爹教我习武,说女儿家要有点护身的本领,若是能保家卫国那就更好了。可惜我才学会如何拿剑,就没人再教我了。”
“赵夜阑,你只是亲眼看着你爹娘死去,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那我呢?我全府上下几百余人悉数死于刀下,你看过真正的血流成河吗?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甚至还不会说话,就被人扔进了井里,他又与这件事有何关系?不分长幼,无论疏近,但凡和我们家沾点关系的共计两万余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你们这种清清白白的人家都被卷进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让我如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