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姑娘唤我‘阿故’吧,这是我的名讳。”
“阿故。”
她复述一遍,两个字缠绵含在舌尖,小脸莞尔一笑,“故者,旧也。你这名字倒是念旧。”
……
之后的数日,春雨连绵不休,阿故日日来明月楼中同陆茗庭清谈,纵然雨天难行,却无一日不守时。
说来好笑,陆茗庭本要找个小意温柔的入幕之宾,如今却找了个沉默寡言的话本先生,翻来覆去,只会讲那段早已落幕的陈年悲剧。幸亏他的声音磁性好听,听他讲故事,倒不失为一种享受。
陆茗庭听厌了悲剧,便叫他讲昔日和心上人的甜蜜之事,阿故也并不介意,挑那些细枝末节的片段娓娓道来。男女的缱绻痴缠被他用冷清的声音讲出来,平添许多小鹿乱撞、引人神往的意味。
陆茗庭自己的事情还如陈年乱麻,想都懒得想一下,却徜徉在别人的故事里不愿抽身。
以往她看话本子,最不喜悲剧,如今却像上瘾一般,非要在悲剧里找零星的糖吃。真真是中毒的不轻。
等到云收雨歇,天气难得放晴,这日一早,有位客人不期而至。
短短半年不见,白嘉会已经和杜敛成了亲,腹中的胎儿也已经有六个月大。
“当日长公主远嫁,我却一早离京,坐上了回老家江宁的客船,没能亲自送长公主一程,只好将装着一抔黄土的瓷瓶交给徐然徐侍郎,托他送给殿下。”白嘉会含笑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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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茗庭打趣道,“杜敛是个心疼人的。想来他早就知道顾湛那天要起事,京中必有流血厮杀,才急着把你送回江宁躲避灾乱。”
白嘉会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我时常想,倘若当时殿下知道顾将军……皇上要起事的消息,是否就不会远嫁景国了,亦不会有之后的种种误会。”
“没有倘若,”
陆茗庭神色自若,自桌上端起一盏玫瑰茶递给她,“有些事情既然过去了,就彻底结束了,如今我在扬州过的很好。”
白嘉会接过茶盅,轻笑道,“殿下如今的日子确实惬意的很,我初到扬州,便听说明月楼大肆遴选入幕之宾的逸事,加之知道殿下和明月楼的渊源颇深,便有了一个猜想,故而,今日才会冒昧来明月楼里拜访,不料,竟被我猜中了——看来我和殿下是顶顶有缘分的。”
陆茗庭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了声道,“没外头传的那么邪乎,不过是寻几个公子逗闷子罢了。对了,你既然嫁给了杜敛,又为何会出现在扬州地界?”
白嘉会道,“承蒙圣上倚重,杜敛如今任大理寺卿,领监察御史之职,这次奉旨视察扬州地界的盐铁之事。我在家闲的发慌,索性随他一同来扬州游历。”
此次视察扬州声势浩大,不仅有百官倾巢出动,更有皇帝微服驾临,不过,知晓皇帝行踪的人少之又少。
白嘉会忖度着该如何把顾湛也在扬州的事说给她听,不料还未开口,陆茗庭便启唇道,“如此甚好,你怀着身孕,在外逗留太久,恐杜敛会担心。等明日得闲,我约你去酒楼小坐。另外,我在明月楼的事儿,还望你帮我保密。”
话说到这儿,白嘉会无比清楚,陆茗庭心里还存着深深的心结,至于这心结何时能解开,怕是“道阻且长”喽。
白嘉会叹了口气,含笑点头答应了,同婢女一同告退。
人前脚刚走,鸨妈妈便朗声道,“姑娘,阿故公子到了。”
陆茗庭端起玫瑰茶,面无表情地饮了一口,明明滋味甘甜,却尝出了黄连一般的苦,“今日不见,叫他回吧。”
鸨妈妈一脸讶然,这两人前几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姑娘,我瞧着阿故公子甚是贴心温柔,这几日把姑娘哄得顺心遂意,姑娘不如把他留下来,以后……”
以后日夜相对,便能解开心结。
鸨妈妈欲言又止,把剩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陆茗庭冷笑一声,“是啊,他惯会哄我,所以我才不想见他。”
鸨妈妈还要劝,陆茗庭扭头盯她一眼,“妈妈既然把明月楼卖给了我,我便是这座楼的主人,妈妈若不想在明月楼里呆,便同我说一声,也好为你送别践行。”
鸨妈妈打了个哆嗦,讪笑道,“姑娘哪里的话!这十几年,我也算看着姑娘在跟前长大,咱们虽然是假母假女,却也有几分真情在,如今妈妈老了,离了你,能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