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可以选择现在就离开这个时空,他已经完成了试验方的指标,只要他想,就能做到——但余生都背负永远都难消解的遗憾和痛楚,而且……他无法与种郎告别。
明远一想到这里,突然不知从哪里又生出气力高高举起盾牌,奋力迎向对手的方向——
“砰——”
耳边一声脆响,鼻端立即闻到刺鼻的硝烟气味。
心在剧烈跳动,几乎要从喉咙口直接跳出去。
血肉之躯扑在护着明远和李秉常的盾牌上,便再无动静了。
向华结果了与他缠斗的侍卫,抬起头,又惊又喜地道:“种郎君!”
“种——”
明远听到这个姓氏,一颗心顿时被又放回了胸腔里。
心弦一松,此刻力气就像是突然从他全身都抽走了一样,明远再也没有力气将盾牌上的尸身推开,让自己和秉常都坐起身。
霍霍的脚步声响起,明远的视线顿时对上了一对写满了焦灼的双眸。
他们两人对视了片刻,种建中一伸手,随手将压住明远的尸骸拖开。
明远手中的盾牌于此时已悄然不见了,但明种两人都没有意识到。
“原来……”
种建中双唇一动,似乎在说:原来这是真的。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
两人的视线一旦相触,即便是充斥着血与火的鏖兵之所,便也如天堂一般。
李秉常这时已爬至童贯身边,伸手摇摇童贯的肩膀。
倒卧在血泊之中的童贯睁大眼睛,嘴也还张着,仿佛在说:“不可以,不可能……”
他的眼神依旧保留着不可思议,似乎不相信自己,竟然找到了李秉常这枚珍宝;
又好像是难以接受——明明已经建立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功勋,怎么就这般倒霉,丢了性命呢?
李秉常泪如雨下,低声道:“童……”
他已经不太记得童贯到底叫什么名字了。
“……真是义士啊!”
西夏国主最终给挽救了自己生命的汉人这样一句评价。
看着李秉常的模样,这个年轻人怕是日后会永远信任汉人、依靠汉人。
种建中扶起明远,将他半扶半抱着来到童贯面前。
种建中原本并不喜欢童贯,但是死者为大,童贯虽然一向表现得功利,但这次若是没有他,夏主会丧生,而宋军全军,怕是也要尽数葬送在这西夏皇陵附近。
因此种建中深深向童贯的遗体鞠一躬,表示敬意。
而明远则无法不唏嘘——
他此刻只能想到一句古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2。
童贯的确是在他还未发迹之时便身死了,那么他这一生的真伪有谁会得知……史书又会如何评述呢?
但无论如何,这个和蔡京一样,名列六贼前位,要为北宋覆亡而负责的宦官,竟然以这样一个颇为“英勇”的方式,走向了生命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