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远——”
一只手推推明远的肩。
明远翻了个身,捡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将脸埋在柔软而干燥的吉贝布被子里。
“小远!……来了。起来吧,随我去见人。”
“让我再躺一躺吧!”
明远咕哝了两句,他实在是睡意正好,不想起床。
再说,他已经躺平了好几年了——就算他躺平,他名下的财产,正每一分每一秒地不停地被花出去,也在分分秒秒地给他换回更多的回报。
不在乎这一时。
如今已是元丰元年了。
王安石已与熙宁八年回朝复相,由他主持的变法得以顺理成章地继续。经过熙宁九年的丰收之后,大宋全境内,百姓安居乐业,官府仓廪充实。
于是大宋天子赵顼顺应天时,改元“元丰”。
如今大宋军力强盛,西军越发强悍,原本总有些扶不上墙的河北禁军,在轮流调派前往陕西路练兵之后,也终于有点那么一点像样。
迫于宋国方面的压力,辽国同意了燕云开放通商贸易,设立榷场,辽汉一视同仁——宋辽两国事实上开始“共同开发”燕云。
明远在其中出了大力,因此在短短两三年之间,北方已是道路纵横,商贸繁盛。宋辽两国都是商税收到手软。
这两个大国在边界处一直有摩擦,但是双方看着燕云之地每年生出的钱,彼此就都忍了。
明远在金融司中干满一任,就完成了当年对赵顼的承诺——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此后他本想回归民间,当个富家翁的。但估计赵顼实在是怕他大隐隐于市,从此不再入朝,于是通过王安石拼命挽留,最终明远还是保留了一个小小的官职,但是人比较自由,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在他想去的地方。
如今他正在陕西,长安城自家的宅院里。
明家的“父母爱情”最终轰轰烈烈地收场,舒氏娘子先是非常硬气地与明高义和离了,但是最终还是被明高义的追求打动,勉强同意复婚,但却是由明高义入赘舒家,做了倒插门女婿,搬去了横渠,孝顺舒家的老人去了。
明远的妹妹到了婚龄,但是却没有嫁给明远看中的宗泽,而是自己相中了长安城中的一个殷实人家。
十二妹夫表示,不需要大舅哥的帮助,他自己就能将十二娘照料得很好。
但是明远这边哪里放心,时不时会到妹妹妹夫家中去转一转,查看一下妹妹的财务状况,伸手帮扶一下,免得妹妹妹夫一家堕了他“财神弟子”的美名。
一旦回到长安城中他自己的住处,明远就只要和他的种郎一起变老就行了。
他们在长安城中经历花前月下,在渭水之滨欣赏钢铁洪流,在边城疆域体验风霜雨雪,这日子过得或轻松惬意,或艰苦卓绝,但无论怎样,明远只要他能和种郎在一处,就一切心满意足。
如今就是这样,虽然种郎呼唤,但是明远懒得起,种郎便也拿他没办法。
明远听见种建中在自己身后又说了声什么,他也依稀听见自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
种郎叹了一口气,脚步声响起,他走出屋子。
午后室外的阳光正好,透过庭院里的树叶,再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落在明远脸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将面孔再往被子里藏了藏。
暖阳令他周身舒坦,虽然他只想再眯片刻的,明远却身不由己地沉沉睡去,陷入黑暗。
他梦见自己回到汴京,此刻正站在皇城大内的正中——
要命了,明远在梦中心想:这莫不是走错了,怎么突然在这里。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竟一身的红衣,伸出双手扶一扶头上,他正戴着一顶长脚幞头。
这不是走错了,这是穿错了,他竟然穿上了大宋官家的服饰,站在北宋的皇宫里。
耳边传来婴儿诞生的哇哇哭声,明远一阵茫然,一伸双臂,只见怀中一枚襁褓,襁褓中一个白白净净的婴儿,此刻正扯着嗓子大哭。
“朕白日里曾到秘书省观看收藏,偶然见秘书省收藏之南唐后主李煜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