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梧洲手中的剑没有放下,他下意识地照着楚清的话语,将剑刃停留在了半空之中,看见楚清安然无恙,秦梧洲心中控制不住的喜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暗六没有理睬秦梧洲,他回到了楚清的身边,藏匿于暗处,继续尽职尽责地做着暗卫的工作,守护着楚清的安全。
楚清刚醒来,昏迷两日,令他的身体格外虚弱,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透出一线光亮的门扉,却没想到开门时见到的却是秦梧洲即将杀了暗六的一幕。
对于暗六擅自将他的药物调换一事,楚清心有怨怼,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暗六调换了药,他的身体恐怕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所以即便楚清认为暗六对自己有所欺瞒,但在楚清的心底,暗六罪不至死。
楚清看见秦梧洲出现在楚国的王宫之中时,便意识到,建阳城沦陷了,如今应当已经落入了秦国的手中。
他很清楚,即便此刻,秦梧洲不愿意对他刀剑相向,他身后站着的秦国将领,十万秦国士兵,乃至整个秦国,都不可能让他将剑放下。
在国家大义面前,无论多么深厚的个人的情谊,都会变得渺小,有太多的无奈,藏于期间,他与秦梧洲之间,就更是如此。
秦梧洲刚想将手中的剑放下。
看着将利刃对准自己的秦梧洲,楚清自嘲一笑,问道:“你在犹豫什么?”
秦梧洲正为楚清安然无恙松了一口气,看见楚清的神色,他恍然意识到,其实,从始至终,楚清都不曾信过他。
在楚清的心中,自己就是一个可以为了国家权势,为了前世的仇恨,为了自己的利益,能够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恩师杀死的人。
秦梧洲本以为,他能慢慢打动楚清,他并不奢求楚清能对自己动心,但是如今看来,竟是连朋友间的信任,他都没有资格获得。
楚清啊楚清,凭什么,凭什么,你愿意轻而易举地原谅背叛你的暗卫,却不肯信他哪怕一点点?
秦梧洲垂眸,他手中的剑缓缓放下。
陆洵正要开口,劝六皇子不要犹豫,直接杀了楚国四皇子,以免后患无穷,想到眼前这人能撑着病躯,在短短半日内,将到处都是窟窿和隐患的建阳城,守得宛如铁桶,他由衷地钦佩,但身为秦国人,他更想楚清现在就干脆利索地死去。
这是对可敬敌人的尊敬,陆洵想,楚清值得得到这样的尊敬。
秦梧洲向楚清的方向走了过去,步履失了一贯的沉稳,连剑刃都被秦梧洲随意地拖在地上,随着秦梧洲一路走,剑刃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铿锵声,秦七从没有见过自家主上如此……失态。
楚清看着秦梧洲低着头,手中握着剑刃向他的方向一步步走来,终于,到了他们两人之间清算一切恩怨的时候了,他回忆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做的一切,倒也称得上一句问心无愧。
他想他和秦梧洲之间,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更多的是造化弄人,倘若他不是楚国的皇子,秦梧洲不是秦国质子,又或者楚秦两国之间没有交战,恐怕他们会成为很默契的挚友。
在这个与现代相隔上千年光阴的时代里,能遇到秦梧洲这样,可以完完全全接纳现代思维和知识的学生,是何等的不容易,甚至能用上幸运来形容。
在这个世界,楚清总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只有与秦梧洲相处的时候,让他感到舒服自在。
他不想死,但楚国与秦国是世仇,前不久守卫建阳城的两场战役,不知多少秦国士兵在其中丢了性命,他们之间不可能善了,与其死在其他人手上,楚清更希望自己的生命由秦梧洲来了结。
他想,等他死后,秦梧洲绝对会成为一位心狠手辣的帝王,爱国爱民的君主,坐拥盛世江山,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秦梧洲看着轻轻阖上双眸,等待着死亡的楚清,眼中是再也不掩饰的占有欲与炙热的爱意。
楚清脸色惨白,一身白衣,只余银线在上纹绣着暗纹。
初冬的风猎猎作响,吹过楚清单薄的衣衫,衣袂纷飞,几缕黑发被风吹拂起,徒增些许缥缈的仙气,他轻闭双目,略微抬起头,露出了纤弱的脖颈,宛如祭台上等待着献祭的祭品,眼前这人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随时都会飘然离去似的。
走到楚清面前时,秦梧洲忍不住想,楚清真是残忍啊,竟然希望自己亲手杀了他。
秦梧洲再次举起手中的剑刃,暗六依旧不怕死地上前阻拦,却被秦七拦住了,他们两人功法相近,招式相当,一时间无法分出胜负。
预想中剑刃刺破皮肤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寒冷没有降临在身上,楚清略感意外地睁开眼,看向了秦梧洲,他想是不是要讽刺秦梧洲几句,好叫他不要犹豫。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衣襟上的纽扣被剑尖挑断,单薄的衣衫滑落,取而代之的是热得发烫的手指,耳畔,秦梧洲低沉的声音响起,“比起杀了老师,我更想欺师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