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阶级之不同,那么如今日新旧之学……如你所言,是披着新学旧学的皮,实则骨肉为不同之阶级。”p
“如此一来,真要是用你们变革天下,你们彼此相识、俱为同乡同窗同学,那么谁来制衡你们呢?”p
“是以,你们以为,是披着新学旧学的皮,实则骨肉为不同之阶级,是好事。”p
“可只怕官家看来,这不是好事,不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p
“新学推广天下,而改革科举仍以考试选拔,以天下之英雄,制渐不受控之新兴集团。”p
“否则的话,真要是做成了,上上下下,皆是你们。你们又有理念,又有想法。若皇帝从之,则为臣;若皇帝不从你们的想法,你们岂不是要做出些大事,必要把事做成?”p
“而新学推广天下,而改革科举仍以考试选拔,这就大不同。”p
“其一,撕开新旧学问的皮,混杂为一,考试选才,恩出于上。”p
“其二,若宰辅出诸川陕,背后必无海运殖民集团之关联。不像如今,若要用新学之才,身后必有各家新兴集团之身影。”p
“其三,昔日朝廷以勋贵、科举互衡。而今勋贵财阀军官团与实学多近,平衡已破。是以必要以实学替旧经,将实学变为旧科举派,以制衡勋贵财阀。”p
说完这三点最简单粗浅的东西,这前辈忍不住摇头失笑道:“昔日兴国公最常说的三个词:刻舟求剑、东施效颦、守株待兔。”p
“我今日说一句话,你们的想法,定是守株待兔。”p
“当年范蠡言: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p
“自古以来,都是臣被藏于君、被烹于君。”p
“所以,你们多半守株待兔,以为必是臣被藏于君、被烹于君,而不可能反过来。”p
“然而,你们仔细想想,昔日之变、以及今日之事,到底谁是良弓走狗?”p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如今天子,才是新兴阶级的良弓、走狗?”p
“遂有昔日拥立之事,所为者,一来守护尚且脆弱的他们、二来顶着旧势力之反扑、三来整合力量压住激进政策可能会导致的小农起义。”p
“此一时、彼一时。”p
“彼时彼刻,新兴阶层尚无对抗旧势力之力量,故而必要李姓之皇帝,如此才能保持变革之后的诸多政策。”p
“彼时彼刻,新兴阶层尚无显学之大义,不知如何面对吃掉国内市场的小农反抗,如此必要皇帝先稳住内部之局面,以免铲平王现世。”p
“彼时彼刻,旧势力尚有反扑之力,而新兴阶层尚未完成对南洋、印度、扶桑、东非之消化。”p
“此时此刻,又与彼时彼刻不同。古时,三十年或如一日,弹指一挥;而今,三十年之剧变,不下过去数百年。”p
“期间力量之此消彼长、羽翼渐丰,素封之势已成,不可轻动。”p
“若不守株待兔,便知天子,恐亦有良弓走狗之忧。”p
“如今改革科举,正是脱去身上束缚、拔掉头顶悬剑之自救。”p
“若能改成,便将实学与新兴阶层相剥离。兴国公言,他当日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中人之姿,而先入实学经济而已。”p
“若能改成,天下英雄皆以新科选拔,恩出于上,又将新兴阶层和实学剥离,以实学科举官僚制衡新兴阶层,此为其一。”p
“其二,既改科举,之前生员秀才等,无以为生,进学又无望,岂不投笔从戎?天子若建新军,以读圣贤忠君书本的秀才等为军官,又将如何?”p
“昔日旧学科举强,遂以新学为军官;今日新学强,遂以旧学为军官。彼此制衡,渡此十年科举改制之过渡期。”p
“十年之后,新旧学之争已无影踪,新学与新兴阶级绑定事也已破解,实业资本之血腥亦多显现,天子或重有大义。”p
“届时,用诅咒异端邪说的传统办法,诅咒新兴阶级之要求,并且向人民群众大肆宣扬,说什么在这个资产者的运动中,人民群众非但一无所得,反而会失去一切——这个,只需要倒是稍微放开某省之钞关子口,而故意不管,效郑伯克段于鄢事,三年便足以见效,当地百姓必恨的压根痒痒,心生恐惧,只能求皇帝压制新兴阶层。”p
“届时大谈古人之性善、仁义、道德、君子、爱,把未来之大同,建在仁爱的呓语、君之仁德之上。”p
“天子为日,一君万民,限制财产,复古革命。以此为号,蛊惑被冲击之百姓生民,则或可千秋万代。”p
“今日迁民,新兴阶层之利也,其势更不可制。”p
“日后迁民,天子陛下之德也,民皆感恩,府兵百万,必依天子而惧兼并;恐资本而求限制。”p
“是你说,你们以为这是买椟还珠?实则不然。只怕,天子看来,兴国公留下的局面,实学与新兴阶层绑定之事,哪里是宝珠,分明是鸩毒。”p
“今日迎他棺椁,不过是借势吓人。天下皆以为要均田,不想从均田变为改科举,便如原本要拆屋子如今只是要开个窗,反对者看着兴国公棺椁如何敢说话?只恐反对之下,天子一怒,竟要行兴国公均田之议,那还不如老老实实接受科举改革。之前大张旗鼓,这戏可是做足了,一两年间,多以为必要均田,心中惴惴者不知凡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