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绅、污吏、贪官、地方黑色势力等,可以用各种办法侵占土地。
但是,要用“各种办法”,把地契骗到手。
可以骗。可以逼。可以下套放贷。可以利滚利抵押还债。
但是,绝对没有法国贵族“非法侵占村社公地”这样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事。
简单来说,骗、逼、放贷,本身就是对“私有制”的尊重。如果不尊重的话,废这劲儿干嘛,抢就是了呗。
私有制是私有制。
在私有制基础上的偷、坑、蒙、拐、骗、放贷等,这又是另一回事。
你包括说,陕西资本被安徽资本从扬州干回陕西,又去四川后的开发盐井。一直无法解决的,就是实业资本和当地地主之间的问题,地主说,这地是我的,开口就是二一添作五,弄出来的盐一人一半,否则不租。
这样的契约,历史上比比皆是。而这样的契约本身,反应的就是私有制深入人心。
均田,不反私有制。
均田,恰恰是在试图维护“第一种私有制”,只不过用暴力重新去分配而已。
第一种私有制和第二种私有制,是两回事。
但私有制本身,是一回事。
私有制存在,所以才会出现第二种私有制,把第一种私有制干死,并在其尸体上发展起来的情况。
所以,私有制本身,意义重大。
大顺这边的百姓、士绅、商贾,对私有制这个概念,非常理解、非常清楚、非常明白。
不用说那么遥远的欧洲。
就是在此时的朝鲜国,朝鲜的百姓,明白什么叫私有制吗?日本那边,日本的百姓,明白什么叫私有制吗?
理解不了的。
朝鲜国百姓手里的土地,和大顺小农手里的土地,不是一回事。所以对于“我的、你的”这个意思的理解,也和大顺这边的人,天差地别。
包括说,刘玉在两淮搞的盐政改革,这里面就有个明显的“私有制”和“非绝对的私有制”之间的矛盾――盐户认为,那些草荡是他们的;但在法理上,这些草荡不是他们的,他们只有使用权,而他们却因为深入人心的私有制意识,把那些草荡认为是他们所拥有的。
也所以,在大顺,经济问题,很容易搞出来大风波。因为私有制过于深入人心,所以只要经济上出了问题,很容易衍化成政治上的混乱。
尤其是修路。
地权、征地、股权、收益等等这些东西,只要出了岔子,出事是必然的。
因为,私有制深入人心,你不需要一场“欧洲的启蒙运动”,大顺这边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权益受损是要反对的。
93年7月17日的那场关于土地、私有制的风暴雷霆,在大顺,早就已经刮过了。
而在法国,则需要一场从农业技术进步、农奴因为技术进步变成永佃农、实质上的自耕农、法权上的非自耕农开始算起,持续了200年的酝酿,以及启蒙运动的辩经,法国农民才理解什么叫“私有制”――地是别人的,我没权在上面拾麦穗,人家让我拾那是情分,不让我拾那是合理,这就叫私有制。
这是要辩经的。要从国王是上帝给予的权开始辩起的,一直辩到贵族在土地上拥有的乱七八糟的权利等等:没有93年的那场风暴,资产阶级要买地经营,不只是买地,还要“买断”贵族的养鸽权、狩猎权、管业权、徭役权;还要“买断”农民的拾穗权、放牧权、村社公地使用权等等、等等。uu看书
而这个道理,在大顺,是不需要“启蒙”,更不需要“辩经”的。
别人家的地,你可以骗、你可以设局、你可以欺诈、你可以逼迫等等,但是最终,只要你拿到地契,那么一切好说。但你拿不到地契,就算你官府有人,事也不好办。
兼并,是在私有制这个大的所有制下,进行的。比起法国那边乱七八糟的产权根本不明确的土地、买都不知道该找谁买的情况,兼并起来方便多了。
故而,在这种私有制深入人心的背景下,经济、权利这些东西,很容易引出大事来。
某种程度上讲,一个正统的、真正理解中原的封建王朝,应该清楚,核心是“维护第一种私有制、并减缓第二种私有制的出现和对第一种私有制的谋杀”――抑兼并,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但本质上,仍旧是私有制的。并且,无需启蒙,也无需教化,人就会在自己的利益受损的时候,站出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