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管是实学里的激进派还是保守派,都还是在传统的封建王朝的框架内构想的,也都是依托皇权、或者说依托从商鞅变法文景削藩一直延续到明亡顺兴建起来的一整套国家机器的基础上。
正如老马说,拿三走到那一步,靠的是从路易十四时代,一步步走到法革、再走到拿一,一点点建起来的法国的中央集权的国家机器,并且这个国家机器是现代化转型的重要工具。
大顺的这套国家机器,建的更早,这套机器是存在的。
这些东西,均田、赎买什么的,听起来吓人,至少似乎听起来在封建王朝说这些太吓人了。
但实际上并不是的。
还是那句话,除了历史上有段“乡村彻底劣绅化、财政基本靠进口关税”的时代,不管是均田还是限田甚至复古井田,都是可以谈而不会掉脑袋的……传统的政治正确。
固然,说归说,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但即便满清这种渣滓王朝,有人上书要求清查田亩、均田限田每户最多30亩,乾小四也只能假惺惺地说“此虽正途,然……”
简言之,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就不想办我也不敢办我也办不成我也压根不准备办,但鉴于传统的政治正确我还得说你说的是“正途”,只不过做是不可能做的。
包括说从王安石的改革算起,再到颜李学派的均田复古,整体上反对的声音,都可以浓缩成苏辙的那句话:【王介甫,小丈夫也。不忍贫民,而深疾富民,以惠贫民,不知其不可也】
也即是说,这么想,是“小丈夫思维”,伤害富人的利益去惠贫民,不是“大丈夫思维”。
这套说辞,从宋,历史上一直说到清中期。都是一套嗑,包括清中期有人提议均田、限田的时候,回答的话也是一模一样:此岂非夺富户之产,富户何辜?
那这问题到底在哪?
实际上,也即是,为什么会有土地兼并的问题?
当然,这个问题,老马在法国的问题上,解释过:
农民从贵族封建庄园那,争取到了小农经济,拿一又用赋税迫使小农经营副业,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
而高炉铁、垄作、轮作、单牛犁的应用,又使得土地亩产提升,土地兼并有利可图。
于是,商人、资本家,通过放贷、土地抵押等方式,开始吞噬小农。
简言之,因为土地所有制的资本主义属性——自由买卖、产权清晰、抵押借贷——使得【高利贷者代替了贵族领主;封建义务被抵押制所代替】
【受到资本这样奴役的小块土地所有制(而它的发展不可避免地要招致这样的奴役)使法国的一大半国民变成了原始人】
【一千六百万农民(包括妇女和儿童)居住在洞穴中,大部分的洞穴只有一个小窗,有的有两个小窗,最好的也只有三个小窗……】
在这种情况下。
小块土地所有制下的耕地,具备了更多的金融属性。
积累的资本,出于避险、回报率等多种因素考虑,积累的资本去买地、放贷、让小农以土地抵押、收租,可谓是最佳的投资方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对的。
无形之手,也是存在的。
也正是因为无形之手的存在、因为熙熙攘攘皆为利是某种“法则”,所以在生产力水平达到了一定程度时,兼并就是一种有利可图的最佳投资方向。
这也就注定了,小农国家,资产阶级夺权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农民可能会在法革的时候跟着资产阶级走,一起干死大地产大贵族,但绝对不会在已经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小块土地所有制后,再跟着资产阶级走。
而兼并问题,怎么解决?
苏辙说,不忍贫民,而深疾富民,以惠贫民,不知其不可也。
也不能说不对。
不对所有制进行变革,那么这就根本没用。
所有制在那摆着,我有钱,我为啥不去买地?最最最保险的投资方式、回报率最高的投资方式,既是能买,为啥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