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和苏麻喇姑正聊着,帝后已经在慈宁宫门口汇合了。
金花再不想跟福临亲近,每日傍晚的定省他俩也要一起去慈宁宫。
今日金花做好了福临冷着她的打算,朝着福临来的方向淡淡垂头立着。福临一眼把她从一片花红柳绿里认出来,傍晚的风息了,她妃色的衣袂静静垂着,她等了他一会儿了。福临伸伸手指弹了弹御舆,吴良辅会意,招呼小太监腿脚利索些。
金花正走着神儿,眼前一暗,她知道福临在眼前了,忙抬起头来,脸上是个没来由的微笑。
福临看金花的笑心里一憋,再看她的衣裳,同昨日一样都是妃色,就是提的暗花不一样,昨天是“万字”,今日是“五福”,若不是他瞧出来不一样,打眼看以为她没换衣裳。
明明是为了迁就他专门选的颜色,可怎么就透着股子漫不经心,本来想携她的手给她撑撑场子,如今换了念头,只受了她的礼,他就摆着长腿迈步了,金花紧紧跟上。以福临对太后的了解,他预料太后今日要发难,原意帮金花一把,可见她这么“无心”,算了,表外甥女儿自求多福吧。
太后见福临和金花一前一后进门,心里忍不住叹,真是一对璧人。当年太|祖皇太极和宸妃海兰珠站在一起也曾让人这么叹。何止太后如此,苏麻喇姑也忍不住想起皇太极和宸妃海兰珠,一个魁梧英俊,一个娇柔妩媚。福临继承了皇太极和太后所有的优点,且青出于蓝;金花则比草原的女子都浓艳,偏还年轻,身量纤纤亭亭,于是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更让人放不下。
福临和金花不知道,凭着二人的英俊和貌美,太后的火气散了一半。这样的两个人不任性,什么人有本钱任性?总是年纪小,再老辣些就好了。
皇后这相貌,万一专宠岂不是更头疼?既然开头就笼不住人,佟妃能来争,宁妃也能来争,就叫她体会体会后宫的心酸吧。
太后忖度不能次次用那些歪法子帮她,万一被皇帝发现,母子关系也绕进去了,而且皇后这相貌身段,一次宠幸不得趣儿,笼络不住皇帝,皇后先该反省反省。
太后照例对嫔妃没话,就是喝了茶撂茶碗的时候,用眼睛看了看宁妃。
小宫女都是上三旗包衣家的女儿,日常嫔妃训斥可以,动手责打就僭越了,要打也只能上请皇帝、太后,由他俩降旨处罚,所以宁妃昨夜在养心殿门口打了小宫女钏儿,实犯了大忌讳。
金花难得见太后不“叫去”,又用眼睛往她身后看,正好奇,一抬头瞥见坐在太后下首的福临,他对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太后没看到这抹笑,金花身后的嫔妃都看到了。昨天嘲笑皇后不得顺治帝欢心的劲儿都泄了,就算万岁爷当着皇后面儿翻别人的牌子又如何?还不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这么看来他俩才是“亲”夫妻,其他的嫔妃都是陪衬,陪着他们夫妻逗闷子玩儿的,翻牌子也不过是人家夫妻间互相逗乐子的耍儿。
昨儿宁妃被翻了牌子,乐春轩里的醋缸都倾了。谨贵人这样不把荣宠放在心上的,也酸溜溜说了一句:“可见今年夏天不热,万岁爷喜欢富态的。”这句当个玩话儿也行。谨贵人和宁妃两人一向交好,本来都是贵人,宁妃生了福全之后,母以子贵,封了妃。如此一来她更是谁也不放在眼里,独独跟谨贵人和睦,因为谨贵人直爽,不耍心眼,而且是皇后孟古青的妹子,太后的侄女,有靠山。
今早嫔妃听说宁妃连夜被从养心殿遣出来,个个称心如意,又想若是自己肯定不会这么不沉稳,犯这么不上台面的错。
谁也不解宁妃当夜在养心殿里有多难受,顺治帝神思不属,一会儿欢欣满脸含笑,一会儿生气冷若冰霜,她在大殿里气儿都不敢出,只一味殷勤装乖。
最后摔了茶盏不过是骆驼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
而且打钏儿是为了从养心殿遣出来么?打钏儿是因为她羞愤,她人在养心殿但是万岁爷心思全不在她身上,对后宫的女人来说,还有什么比万岁爷的心思更金贵?没了心思,荣宠也没了。
太后又盯了宁妃一眼,宁妃腿软,“扑通”跪倒:“奴才失仪。”太后才说:“罚一个月的月例,另外,这个月不给永寿宫送鸡和鸭。”宁妃是永寿宫的主位,如此永寿宫这个月都没有肥美的鸡鸭可吃了。最后说,“去吧。”嫔妃才散。
只留金花和福临。金花垂着眼站着不敢动,过了好半晌才抬头看福临,又遇上他似有若无的笑。金花心想,宁妃犯了啥错?她怎么不知道。太后和宁妃打了个哑谜,就罚了?
太后跟福临说:“皇帝,今儿我吃斋,不留膳了,你也早回去歇着。”
福临听了,如蒙大赦,起身行了礼,要拉着金花走,结果太后慢悠悠说:“皇后留下。”
金花对着福临坦然一笑,笑盈盈走到太后榻边,预备伺候太后用点心。福临只得自己走了。
福临从慈宁宫出来,小太监吴不服正跟干爹吴良辅和干兄吴禄凑头小声聊天,见到顺治帝,不自觉就跟着吴良辅和吴禄走了,福临上御舆的时候,吴不服殷勤伺候,福临看到他说:“你怎么跟着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