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圣雨说,他刚高考完,被清华录取,趁着暑假跟爸爸妈妈一起出来旅行。他这些年一直在听她的音乐,很喜欢她。看到她暑假有伦敦演出的计划,就选了来英国。
黎里看了眼他身后,没见到燕回南跟于佩敏。
燕圣雨说:“他们在酒店,没来……”他张了下口,最终没解释原因。
没来好。见了,互相伤心。
他说:“姐姐,我还有爸爸妈妈都希望你过得幸福。”
那晚回酒店的路上,谢菡忽然感慨:“圣雨好年轻啊。黎里,我们老了。”
是啊,时光匆匆,永远在舞台上鲜活,还以为自己很年轻呢。可今天看到燕圣雨的脸,才发现,一晃竟过去14年了。
她老了。燕羽去世很多年了。
黎里一路无话,在酒店电梯里,忽然说:“要是我死了,把我跟燕羽埋在一起。”
那是14年来,她第一次对外人提及“燕羽”这个名字。
所以谢菡很震惊,没反应过来。且这话太过无预兆,她懵了懵:“啊?”
黎里说:“他爸妈会同意的。你记着就行了。”
谢菡还要说什么,黎里说:“下周的行程过会儿发我。”说完出了电梯。
遇见燕圣雨后,接下来的一年,黎里仍一切正常。春节回了家,跟妈妈兄嫂和侄子侄女其乐融融,去看过燕羽,清明也照例回去过一趟。
之后的夏天,纽约很多的雨水。有天黎里淋了雨,感冒引发心肌炎。出院后在家休息了几天就去参加音乐节了。
从音乐节回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像是她积极地生活了许多年,突然累了。她推掉一切工作,在家休息。
有天中午,谢菡问她要不要去公园走走。黎里说先午睡一下。
但她一觉睡了很久很久。谢菡想她或许很累,没打扰。但那晚她们约了一家很好吃的餐厅,时间快到了,谢菡蹑手蹑脚推开门看,发现黎里已经醒了。
房间很昏暗,暮色已降临,墨蓝的天空只剩最后一丝残霞,万物萧条。
黎里坐在床中央,蓬松的被子围绕她身边。她望着窗外的暮色,侧影说不清的孤独和寂寥。仿佛一股巨大的悲伤从她瘦瘦的身体里涌出,黑影般席卷整个房间。
在舞台上爆发过巨大力量的人在那一刻,看着那样脆弱无力。
谢菡掩门离去,想让她自己平复会儿。半小时后再去看,黎里重新躺下睡了。
谢菡见时间真要迟了,上前去叫她。微暗天光中,黎里闭着眼,很安详。
她心跳停止了。
黎里的葬礼很盛大,爵士乐圈摇滚乐圈有名有姓的音乐人都到场了。无数乐迷在网络上悼念她感谢她曾给过的引导和鼓励。
谢菡整理她物品时,发现了一个小号的黑色行李箱,里头装着很多便利贴,年轻男生的衣物,小狐狸玩偶,泡泡机,玻璃的心……底下一小缕黑色的头发,一张名为yanyu的专辑。
谢菡能猜到,将那缕头发和她一起火化了。
而那张名为《yanyu》的专辑,一经推出,火遍全球。世人只知鼓手黎里是激烈张扬的,热血沸腾的,咆哮呐喊的,对抗世界的,永远充满了生命的力量;但那张专辑却撕开了她的另一面,她无尽的温柔,深深的爱意,不止的思念,缠绕的哀伤;那烂漫的回忆、脆弱的遗憾叫人热泪盈眶。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yanyu和lili的相爱。
按她的愿望,谢菡把她带回国,和燕羽葬在一起。谢菡是第一次去废船厂。过了那么多年,船厂里覆满野生植物,像人迹之外的荒野。谢菡不知,以前那些年,黎里每每来时,在想什么。
小屋很破旧了,但不算脏乱。每年都有打扫。屋后香樟树高大,草地尽头是无尽的江水。
墓碑上,燕羽的照片依然清晰。
江风吹拂,树叶唰唰。
燕圣雨抬头,忽说:“燕子没有了。”
“以前这个树上,每年都有只燕子的,现在没有了。”
谢菡仰头望,光芒在树叶间跳跃。天空又高又蓝,玻璃一样。
黎里找到燕羽了。
(正文完)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