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圣上龙体抱恙,诸臣有事可递折到金銮殿,退朝。”
六月天,金銮殿内笼罩着一股阴寒之气,伴随着时不时的咳嗽声,空气中涌着极淡的血腥味。
张善庆在殿外打发走了前来看望景和帝的群臣,如今只让几位皇子公主过来。
“圣上今日精神不济,早上醒过来,没一会又睡下了。”
张善庆将嵇灵玉和嵇长宁领进去。
来看景和帝最多的便是这两位。
嵇长宁从小身体便不好,六月中天,她穿着厚重的长衫,秀致的眉眼若蒙阴影,脸上略微白着,唇上涂了口脂,那一抹红的异样。
“见过长姐。”嵇灵玉和嵇长宁很少见面,客气地行了礼。
嵇长宁原先只与嵇雪容略微亲近,两人经常下棋论道。
两人进入正殿,景和帝的脸色很差,由张善庆扶着坐起来,鬓边发丝白了大半。
嵇长宁看着景和帝这般,眸中带了些许暗淡之色,对景和帝道:“父皇,您若是不舒服,不必起来,儿臣只是想看看您,我们在一边守着您便是。”
景和帝咳嗽几声,把嗓间的血腥之意压下去,朝嵇长宁伸出手,嵇长宁顺应地在一旁坐下,由着景和帝握住她的手。
“长宁,原先朕有你的时候,你小时候性子便安静,整日坐在朕膝头看书……”
景和帝似是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绿枝点满的宫闱中,嵇长宁乖巧懂事,和嵇雪容一般,性子都偏安静。
嵇皓尘与嵇瀚羽与姐弟俩完全相反,两兄妹活泼好动,在小的时候缠人,会一直缠着他让他留在宫中。
至于老七……
景和帝脑海里浮现出来了嵇灵玉母亲的模样。
相月是胡人,胡族名字唤作阙,用他们的语言叫做相月。相月生的高眉深目,与中原女子擅六艺不同,她更擅骑射擅武艺,聪慧善敏,唯一会的乐器便是琵琶……
相月原先是宫中的乐姬,出身贱籍,学识与眼界却非寻常女子可比。她来自遥远的湫族,湫族被灭之后流转到了景国。
景和帝耳边仿佛响起了悠然的琵琶声,记忆中的面庞与面前的嵇灵玉五官重合。
老七幼时便隐忍善敛,同他母亲一般的性子。
韧如磐石荆竹,烈如昭昭尺月。
“我们湫族的规矩是定亲前需要立誓,我虽出身贱籍,却非可以随意戏弄之辈。你既然想与我成亲,那么日后不能再娶别人。”
“若违誓言,我湫族神灵在上,日后纵得无上荣华,来日骨肉相蚀……死无葬身之地。”
“云三小姐……她如今才不过八岁,你要娶幼童为妻?”
“昨日誓言轻弃闵贱……是我识人不清。”
“我是生于长风大漠的阙鸟,这皇宫将我束之高阁,若早知如此,当初我不应当允你。”
一把烈火烧了凤鸾宫,生前是出身贱籍的乐姬,死后只是皇陵之中的无名宫女。
相月相月,如同她的名字一般冷薄无情,宛若烈火灼烧在心头化成灰烬。
最后归在长风之中。
“父皇……”
耳旁的声音唤回了景和帝的思绪。
景和帝有些恍然,对上嵇灵玉的神色,他一时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父皇精神不济,儿臣便不叨扰了。”嵇长宁收回自己的手,她看着景和帝,对景和帝道:“将离给儿臣写了信,兴许过两日便会到京城。”
嵇长宁起身离开,殿中只剩下景和帝与嵇灵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