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教柳元正窥见了心中所想。
接下来的短暂沉默之中,贺万安脸上的笑意缓缓地收敛了下去,并不显得沉郁,但也显然未再有方才那般热络。
沉默之中,贺万安像是在思量着甚么,思忖着如何组织起语言来,用以劝说柳元正。
电光石火之间,他的思感与念头碰撞着,似乎预言出了纷繁的幻象。
良久之后,贺万安艰难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我许是该怒极的,还没见面前,我预想之中,倘若道兄这般说话,我该是怒极的,可是说来也奇,听得道兄这样说,我方才发觉,我心中并没有多少怒意。”
闻言,柳元正笑着摊了摊手。
“那该教我说些甚么?赞叹贺道友好胸怀?”
道人的话中,愈见尖酸刻薄之意,可贺万安那平静下来的面容,仍旧未曾见怒意。
仿佛真的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
甚至贺万安还随着柳元正的话音,冷冷地笑了两声。
紧接着,贺万安颇迟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我好胸怀,古堪舆相地之道不讲求修士心性,从古至今,我都是一个随喜随怒的人,而之所以心中没有多少怒意,是因为就在刚刚,就在我想要怒极的那一瞬间,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哦,想明白了甚么事?”
“道兄说错了一句话。”
“哪一句?”
“你说要在尘世拦我一段路,这句话说错了,道兄拦的不是我的路,错非昔年复刻阴冥界锁龙局而成道体,这件事儿甚至跟我半点因果干系都没有,不是说我修了古堪舆相地之道法门,就一定得这般凝练道体!
世上修法万千,长生路何止一二,我若是一味只求证道长生与逍遥,相信我,我不是如今这样一个多事的人,也不会对道兄产生半点儿妨害,甚至如果有可能,你我会是好友,会是如玄青、齐云诸宗道子那般的好友!
我说这些也是想要教道兄明白,我一个本不想多事儿的人如今整天在尘世上跳下窜,我一个本不用这样奔波的人,走了一条我本不用涉足的修行路……许多话不该说明白,涉及古之辛秘与禁忌,但道兄该知晓,我为的不是自己……”
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柳元正随即了然的点了点头,道人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若旁人这样说,我需得印证一番,可贺道友如此言说,我是相信的,甚至昔日在我猜度之中,这本就是最大的可能,某种古仙的责任?亦或是不可言说的使命?我不会问,道友也无须说得太明白。
可话又说回来,紫府之道广传天下,难不成贫道也是为的自己?这条路我在昔日印证过了,所以翻过来看,这大争之世里,我便也有了将此道广布玄门,广传人族的责任与使命,可道友不也因此拦了我么?
只永年道子与华池道子,便教道友觉得进境太甚,唯恐其中出了纰漏,那一日里你我见面,我亦未曾动怒,甚至觉得道友所言大有道理在,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你我在这云霞山北的见面,此间道理想通。
道友对紫府之道广传是怎般忧虑的,我对于道友回返阴冥一事,便也是同样忧虑的;这不是报复,贫道若动手,甚至不会教你再活着!甚至仔细说来……我对道友所行之事的忧虑,要更甚许多!
说白了,若紫府之道出了差池,坏也只在那一二人身上,这世道,这争局里,个把人的性命从来都算不得甚么,可若是道友此行出了甚么纰漏,或许就是两界山之厄的复刻,甚至还要更为凶险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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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与辛秘与禁忌有关,无外乎是那片古战场,昔日两界山之厄,贫道能解,盖因彼时天时地利人和皆在,若非如此,贫道九成九要死在打穿道河的路上,可倘若是阴冥界古战场崩溃失控呢?
不敢想象!直说罢,贺道友,贫道不只是对你没有信心,贫道对自己复刻昔日所作所为,都不存在甚么信心,大争之世是给万古光阴抹去谬误,是给玄门拔毒,这其中的凶险,一步不慎,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故而争局里行事,容不得半点儿侥幸,所以这话我说第三遍也是最后一遍,这路,我是一定得拦的,若无这等能耐,还妄想着入阴冥界行大事,不论是为公为私,贺道友,我奉劝一句,且死了这条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