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家找了个洒扫的活儿,就是想看看我外祖母和母亲曾经住过的宅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这家如今的这个主人,他叫杨成廉。
女儿曾经是大觐皇帝的后妃,有过一位做皇子的外孙,但是在瑞王和宁王的争端中他做炮灰被害死了。
也是正因为如此,大胤朝建立之后杨成廉及时投诚请辞,态度诚恳的倒是换了个全身而退。
但邻里议论,这个人虽然官运亨通,风光一世,但他妻妾成群,到了如今耄耋之年却一直膝下空空,生了一堆女儿,却始终是后继无人。
后来有一天,深夜瞧着祠堂有人,我悄悄摸过去暗中查看,却见那老头子醉酒,正坐在祠堂里哭。
哭诉自己一生无子的苦闷,忏悔自己曾经抛弃生身父亲,只求功名利禄的狼心狗肺,又暗笑他害死同父异母兄弟的那些手段。
而我瞧见,那祠堂供桌上他父亲牌位的名字——
杨秉恩!
那,也是我外祖父的名讳。
我听着他醉酒之后断断续续的哭,从他自言自语的哭声中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该算是我的舅舅,但是他却又杀死了我嫡亲的舅舅。
于是那晚,我放了一把火,将醉酒的他烧死在了祠堂里。
伴着,他酒后的苦闷忏悔。
后来,我重操旧业,仗着乔樾教给我的医术也去了边城军中从医,终其一生,没再回过京城。
那一生,就那么潦草又满是遗憾的过了。
我死那年,才刚而立之年,也许就只是生无可恋,活着太没意思吧,突如其来的一场病,也没磋磨几天,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死了过去。
然后,我第二次在这个壳子和身份上醒来,又变成了年仅四岁的长宁侯府小公子。
那一年,我还且身份尊贵,父母健在。
我醒来那会儿,天还没亮,守着我的刘妈妈喜极而泣,哭着说母亲连夜去宫门蹲守,一定会请来何太医来治我的病,她叫我不要怕,她说我一定会好。
我姐姐死的那天发生的事,我一直都记忆犹新,因为那是我们一家命运急转直下的分水岭。
虽然这时候的我,对她的印象已经彻底模糊,模糊到根本连她的五官长相都记不清了……
可是没顾上母亲,也没顾上乔樾,我仗着我的身份撒泼耍赖,央着刘妈妈第一时间送我去了长姐栖身的庄子。
那时候我的思绪混乱,我也不知道我赶过去能做什么,但我必须得去,我想抢她回来,我不能坐等无为的看着一切又走上前世的老路。
其实在我赶过去的途中,我甚至都觉得那是徒劳,也许我赶过去看到的依旧只会是她冷掉的一具尸体。
可……
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上天眷顾,当我跌跌撞撞跑进屋子里时,我看见她笑容明媚温软的冲我招手,叫我过去。
那一天,我在清晨的阳光的里站在她面前,再一次重新一点一点找回了我对她的记忆。
记住了她的眉目五官,记住了她温声软语同我说话的模样。
他是我记忆里的长姐,但又仿佛不是,我是一个默不作声卷土重来的我,她却像是一个崭新的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力的她。
她比我曾经记忆里的更开朗,更乐观,也更坚强……
曾经我是一心一意想要拯救她的,但是回来之后我却发现这一次和我之前经历的那一世仿佛是同一个背景又并非是同一个世界。
有些早该死去的人,他们还活着,有些本该发生的悲剧与动荡,他们都没有发生。
我就在这副小小的壳子里,摩拳擦掌,努力的想要做些什么,可是——
我想做的那些事,长姐都义无反顾的先做了。
她未曾早早的死去,母亲也没有悲痛到癫狂,父亲也未曾心灰意冷到抛弃这世上除我以外的所有……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我出不上力,就默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