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瘴气凝成的蛊影。”千琉璃广袖扫过水面,挥散游鱼状的金雾,“午时(上午11时至下午1时)三刻最盛时,能在潭底绘出《河图》呢。”
程自言捋起沾了瘴气的袖角:“不就是毒雾幻象?”
就像之前的百花阵。
“程公子不妨尝尝。”千琉璃睨了他一眼,又笑意盈盈,引着焕游笙向庭院走去。
日光穿过百花宫九重琉璃檐,在庭院青砖上铺开斑斓星图。
藤架间汲露的太阳鸟歪着头,一双豆豆眼呆呆地望着穿过月洞门而来的众人,像是不懂得害怕。
三个穿鹅黄襦裙的少女正踮脚去够藤架顶端的白荼蘼。
“阿笙看这紫檀榻可还识得?”千琉璃披帛拂过菩提树下的螺钿卧榻,去年绯色鲛绡帐已换成月白冰绡,随风起时恍若苍山雪瀑倒悬。
“自然。”焕游笙指尖抚过榻沿新雕的蝶恋花纹。
正说着,抱着木盆的妇人鬓角芍药带露,水红裙裾拂过石阶时,一池锦鲤一哄而散:“小雀儿慢些跑!”
她话音未落,穿着虎头鞋的女童已扑进程自言怀里,发间银铃铛刻着“安”字。
“小雀儿如今已经这样大了。”焕游笙感叹。
不同于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孩童总是一时一个样的。
“焕姑姑!”一个年长些的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攥着半朵鬼灯笼花,显然还记得去岁来宫里做客的焕游笙,脚步“哒哒哒”欢快而有节奏地跑来,又转头指向曲水回廊。
焕游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十来个身着藕荷襦裙的少女嬉笑着穿过石桥,竹篮里新摘的鬼灯笼花映得流水泛金。
后山剑鸣起,众人转头望去,飞瀑如银河坠玉,百余名素纱女子正在潭中练剑。
胡老太一手掐诀,一手拐杖点在惊门方位,裴嬷嬷双刀搅起的水花与崔娘子的银针在空中撞出星芒。
去年尚在襦褓的婴孩们,此刻正在浅滩蹒跚追蝶。
他们中有一些熟悉的脸,也有一些生面孔,想来或是从前他们来时刚巧外出了的,或是才被救回的。
“尝尝新酿的百花蜜。”千琉璃拉着焕游笙坐在紫藤花瀑下,玛瑙杯中的蜜饮浮着金粉。
焕游笙轻抿一口,甘甜中隐含花露清冽,才问:“怎么不见阿史那?”
千琉璃捻起块雕成茶花状的酥饼:“那丫头年前从长安回来,带了套渤海国的马具。上月又揣着幽州罗家的机关图跑了,说是要去岭南寻什么……”说着,转头问小雀儿,“阿史那姑姑说寻什么来着?”
小雀儿刚满周岁不久,能走能跑,话却说不全,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一旁年长些的姐姐。
“寻会喷火的木头龙!”女童挥着鬼灯笼花应道,花瓣上的晨露正巧滴进程自言茶盏。
后山剑阵忽变,百道素纱如雪浪翻过瀑顶。
焕游笙望着生面孔的少女们挽出的剑花,认出其中一式:“这不是阿史那的破云刀法?”
少女们剑势如虹,素纱飘扬间,剑气破空,竟隐约可见云霞缭绕。
千琉璃轻笑:“她走前非说要给百花阵添些北地气象,教了破云刀法。可惜改到第三日,就把阵眼的曼陀罗全砍了。我就不叫她干了。”
寒暄过后,程自言难得正色:“我们为何而来,想必宫主已然知晓。”
千琉璃故作惊讶:“不是本宫着人接阿笙来履诺,小住并切磋一番吗?”说着她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结果又带了你们这几个拖油瓶。”
程自言一噎,片刻才问:“扶南的伤,你究竟有无解法?”
瀑下练剑的素纱女子们再次变阵,剑气搅起的水雾漫过藤架。
千琉璃就着水汽抿了口茶,指尖在盏上轻叩:“百花宫只懂相生相克,哪会你们杏林那套悬壶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