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副官说,“所幸没有伤亡,但巡捕房到底震怒,扣了车子,要从严查处!”
“这种事只消金老爷一个电话也就完了,何必要我出面。”四爷不耐。
罗副官笑而不语,那意思是——有他这位姑爷呢,金小姐哪里肯找别人。女人嘛,不过是小题大做借题撒娇!
到底不敢说出口,四爷愁这桩婚事,他不是不知道,所以从来不敢在这种事上多言。
四爷皱着眉向烟碟子里摁灭雪茄,道:“先办正事,去见左金义。”
换过衣服出门时,吴妈正在廊檐下焦心地向着街门张望。
见四爷出来,问声您出去啊?又说月儿走时天不阴着,连伞都没带,一定给淋着了!
意思是想让四爷派车出去寻一寻。
不料四爷竟说了句“她没走,在家偷东西呢!”便离开了。
刚才在书房时,先没觉得有第三人在场,后来就发现不对劲,窗帘簌簌的,显然有人藏在后面,除了映月没人有那个胆子潜入他的书房。
八成又在偷东西,他由她淘气,懒得管,公务上的东西从来不在小公馆存放,其它没什么怕偷的。
车子向霞飞路驶去,雨水扑喇扑喇地往车窗上冲,车窗的帘子半拉着,忽然,一辆栗色的本特利e型车穿街而过,几乎是横冲直射,车轱辘带起的水浪有一米高,连他这边的司机都吓了一跳,急速刹车,还是给水浪溅了满玻璃。
该车在上海滩是颗明星,乃是皮二小姐的座驾。
皮二小姐是金鹤仪的表亲,生来两大乐子,一为驾车,二是驾马,跟金鹤仪趣味大投,但凡金鹤仪回国,二人没有一日不在一起的,方才也是车子开得狂,否则他就给她们看到了也不一定。
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应付这些人,车上有报纸,他随手打开,但是光线太暗,又放下了。
此时左金义已经到了霞飞路的办公处,与他同来的是那家的狄管事。
为了寻找突破点,左金义先在内里把戎长风品了品。戎长风这个人呢,对什么事都不重。嫖?他有,可是没瘾;赌,也来,可是放开就忘;戏?也听,可是,从不迷恋;阿芙蓉呢?那是坚决不玩!
跟所有男人一样,戎长风爱权爱女人。爱财不爱呢?当然爱,但是钱对于他这种世家子弟来说,仅仅只是个数字,他不会为了这种东西湿鞋,所以送他大洋不济事,能叫他松动的除非人情,且是要大人情。
想到这一层,左金义就犯难了,看看狄老者脚下那只描金箱子,知道里边有细货,可这东西能打动戎长风吗?他可不敢保定。
狄老者见他面露难色,连忙陪笑。牙掉了一半,剩下一半也松的快保不住,说起话来满嘴走风:“那爷有吩咐,打戎四少爷这里办完事,请左爷到瑞福园喝一喝。”
又说:“上过饭,咱们另外还有个薄敬,绝不能叫您白受累。”
正说着,外面滑入一辆黑色的八缸福特轿车。
左金义见那车泊下,忙说:“你老且坐,我去跟他过过先声再论。”
狄老者知道必是戎四爷到了,他们此时是在一楼楼厅的会客长椅前,狄老者就坐下了,心里琢磨这戎四爷到底何许人物,狄老者知道,戎四少爷是旧军阀戎某人的四公子,这位小爷的名声多,一种是盛气凌人阴戾之徒,一种是虚怀若谷谦谦君子,究竟哪一种是真,可就不知道。
人从车上下来了,负责撑伞的是车夫模样,身披戎装的自然是长官模样,不消说,这就是戎四公子了,只是这个人看着倒与年纪不符,身长体大,官派十足,仿佛已是而立之年。
左金义迎上去了,戎长风端着架子跟他点了个头径直上楼,全当没看到不远处那位不时用大手帕子擦脑门的古董老头。
左金义随戎长风入了办公室,他这个人最是一点子好,人穷气不短,便是到友人处化缘也从来不卑不亢,仿佛本来就该着给他。
他抖出两支三炮台,“若不嫌弃,抽老弟一支贱烟。”
戎长风接过来先放下,脱了白手套,拿起烟就着他递过来的火点上,喷了一口,道:“左兄近来得意?”
左金义嗐嗐一声,道:“破产之人,一个大钱挣不来!什么得意!”
“那就照直说吧,什么事?是酒债,还是嫖账?多少钱,包在我身上。”
“哪里,哪里,”左金义道了声惭愧,说我今儿可不是来跟戎兄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