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严青慢了一下,就是这慢的一下,让他落入了苏梦宇的钳制,腿脚手臂都被木偶小人用布绸紧紧缠住,脖颈被苏梦宇压在臂膀内,无法动弹。
鲜红的血液顺着两人的身体肌理流淌在坑坑洼洼的地上,混入了尘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
齐严青被苏梦宇勒得喘不过气,脸颊涨红不已,他听到苏梦宇在身后传来同样带着喘息的笑声:“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没有荒废时间,对吧?”
“你放手……!”
齐严青的眼角余光看到了苏梦宇手臂上的缺口。
缺口带着新鲜的血色,却没有淌落一点鲜血,像是被人用刀整齐地切开又用不透风的保鲜膜给死死地缠住,又像是一个涂满了红颜料的木偶肢体,看着让人触目心惊。
强行领悟空间法则让苏梦宇的身体产生了异变,要是对方再这么勒下去,说不清是齐严青的脖子先被扼断,还是苏梦宇的这只手臂先被崩断。
齐严青让苏梦宇放手,后者没听,宛若一个攀爬山体的徒行者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到达了山巅,嘴里发出快意的笑声来,那是齐严青从未听到过的愉悦。
“可不容易,终于听到一字千金的齐会长开口。”苏梦宇说,“可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凭什么你让我放开我就得放开?”
周围的风向突然变了,细微的尘粒被骤起的微风裹挟到了灰蒙蒙的天空上。它们好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到了高空逐渐凝聚成锋利的剪刀,形态之大近乎占据了半个天幕,尖锐的剪刀尖正对准齐严青。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利爪掐住了齐严青的心脏,他猛地开始剧烈挣扎,苏梦宇的钳制却越来越紧。
同时他的气息越来越粗重,似乎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边缘,这一下扎下来,他不一定能够在伤到自己之前躲开。
厄尔在着急地大喊,谢宗洲也没有冷静到哪里去,但是扭曲的空间阻挡了他们冲过来的脚步。
空气如同被炙热的火焰烧灼,泛起异状的波纹,齐严青蓦地发现苏梦宇完全没准备留手,他咬着后槽牙警告道:“你再不放开我,我们两个都得死!”
苏梦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腥甜的血沫堵在了嗓子眼,让他重重地咳了一声,仰望着高空中蓄势待发的大剪刀,锐利的眼神涣散了一下,想说的话也忘了。
“齐严青……”
挣扎中拼命想着对策的齐严青突然听到一声疲惫至极的嗓音,身后的人突然剥离了全身的尖刺,不再像刚见面的时候一样阴阳怪气。
“你只要告诉我,你没有背叛就行。”苏梦宇仰望着足够贯穿他两的大剪刀,声音中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字字泣血,又字字恳求,“你只要告诉我,你没有杀死会长就行。”
齐严青挣扎的动作乍然停止。
不用看他都知道,身后的人一定红了眼,他同样也通红了眼眶。
自从那一次刑野和顾平生找上门之后,他逐渐能回想起往昔的记忆,心中的亏欠感不仅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以至于现在苏梦宇只想要一个答案的时候,他说不出来任何辩驳的话。
难道他要告诉苏梦宇,自己并非一个平凡世界里突发意外死亡的健身教练,而是伊甸园里深受器重被重点培养的联络员?
原本齐严青笃定自己不会背叛刑野,在他心里违背自己的信义比死亡更严重,但如果一开始他所守护的信义就不是刑野和苏梦宇、不是玩家和表世界的秩序,那他又要如何保持自己的坚定?
这个时候,只要齐严青稍微用一点偏扭曲事实的话术,比如他没有背叛刑野,没有忠诚又何谈背叛。比如他没有杀死刑野,他只是掏出了刑野的心脏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真正致死的是后面的献祭。
齐严青本可以回答没有,欺骗苏梦宇躲过这一次攻击——
面对苏梦宇的逼问,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大剪刀悬在两人的头顶上,场面一触即发,苏梦宇在等着齐严青的回答。
他等着等着,嘴角的弧度降下,眼眶越来越红,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爆发,口中蹦出了一声急促的讽笑:“哈!”
“我当初就不该救你。”
束缚着齐严青的手臂近一步收紧,冒出了青筋。
苏梦宇说:“我就应该看着你死。”
那是一次齐严青遇到了正好克制他能力的怪物,腰部以下都被怪物咬在了嘴里,苏梦宇的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齐严青大声吼着让他放手,可是苏梦宇不听。
后者被怪物机械化的躯干撞得断了好几根肋骨,有一根从肺部穿插出去,瞬间苏梦宇呼吸一滞,氧气耗空,胸口憋闷,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反射性痉挛不止。
但是这样的剧痛也没能让苏梦宇松手,他用半截剪刀卡住怪物的嘴巴,怕手上没力气就用断了肋骨的身体做支撑点,硬生生地撑够了五分钟直到刑野带队过来救援。
——哪怕你的半截身子落进岩浆里,我也会给你捞回来。
原以为是不经意的玩笑话,到最后才知道,那是一个人最真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