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得开一时,饶不开一世。
卿舟雪沉思起来,她突然发觉握在手心中的那一只手,似乎也因为悬而未诀的答案而细细密密出了点汗。
师尊好像在紧张。
卿舟雪将那位祖宗于未来所见之事,一五一十地再与云舒尘说了一遍。
却隐去了她让她修习无情道,取代天道的部分。
她着重讲述了太上忘□□要在渡劫之时,让自己完全消灭九道雷劫一事。
云舒尘敏锐地捉住这个漏洞,她问道:“如你所言,倘若这一层隔阂被你破之,其后该如何?”
“兴许她自己想替代天道吧。”
卿舟雪审慎地丢出这一句。这一句也不能深想——毕竟太上忘情只是人,她仍处于六道之内,此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好在云舒尘似乎并没有往这边想:“嗯,那为何先前她要让你修习无情道?”
卿舟雪道:“兴许是觉得这法门修行速度极快,而我目前实力尚不能抹杀天道。她想揠苗助长罢了。”
师尊眉尖若蹙,似乎还在思索。这一瞬的沉默,让卿舟雪心如擂鼓,最终她伸出手,再次一把拥住云舒尘。
云舒尘一惊,“嗯?”
卿舟雪轻声道:“不管前路如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向来很少做出什么承诺,但是一旦做出了便一定会做到。因为素知徒儿的秉性,这句话减轻了舒尘的许多忧心。
她又慢慢抱紧了她,露出一个浅笑:“嗯。”
卿舟雪这几月过得很单调,白日修行,晚上看书。在对于无情道日复一日的钻研之中,她的确感觉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非寻常道法可比拟。
果然,人在舍弃以后,紧随之而来便是得到。
也无怪乎此法如此灭绝人性,仍然有一部分修士想要追逐“忘情”的境界。
卿舟雪暂且没有感觉有何不同,她只是觉得自己打坐更能静下心来,独处时思绪也愈发清明。
但是她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恐慌。
自己在云舒尘身旁多年,才渐渐拾起来的情根,终究又要一点一点地被自己舍弃。
卿舟雪再一次打坐时,发现自己心中空空茫茫。她盯着师尊赠给她的白玉镯看了半晌,忽然起身,走去了书房。
趁着云舒尘还在睡觉,她得抽空做一些事情。
卿舟雪从书柜底下搬出了一个木箱,里头积压着这很多年来,自己写下的随笔。
一开始是为了通过太初境的考核,不得不按师尊要求,日日练着记着,磨练一下文笔。
后来她写着写着,竟成了习惯,在笔试结束以后,依旧保留了下来。偶尔想起来,便会记录下来自己和她的日常。
卿舟雪将以往的随笔一一翻看,而后自己蘸着笔墨,兀自记着。
师尊喜欢吃的东西。师尊平日起居的习惯。
卿舟雪蹙眉记了一通,又觉好笑,她想着无情道总不至于让人失忆,让这些都记不得了。
于是她再次提笔,写下一行行墨字。宛若描摹丹青一般,勾勒出云舒尘的一颦一笑。她何种神态是谓愉悦,什么眼神是在难过。其中琐碎非凡,甚至详尽到该如何哄好她,以及什么情况下自己需得做些什么。
卿舟雪将自己与之后的自己一刀切开,仿佛是在苦口婆心地交代另一个人,事无巨细地写下这些需得注意之处。
她决意如此,以后无事时便读一遍,一遍又一遍,牢牢记在心间。倘若不能给她一份完整的情,至少……看起来该是完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