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凤翥走前三令五申,让梁俨每次出击前要仔细观察地形后再做决定,不能光指着他做好的计划,还要听取手下将领的建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万不可刚愎自用,更不许心慈手软,该杀就杀。
梁俨看着舆图沉思半晌,道:“钱将军,明日你先带着工兵去破城;撒里尔,你率两千轻骑兵作为前锋;赵将军,你领三千精锐步兵绕道沐阳关后,作为奇兵,伺机而动;孟老,你我统领大军,前后支援。传令下去,即刻煮牛羊,让将士们饱餐一顿,明日破晓之前,我们拿下沐阳关!”
夜晚,月光如纱,沐阳关上,守军在高处眺望,只见远处一片橙红,仿佛地狱的鬼火明灭闪烁。
那是叛军的营帐灯火,温馨的橙光并没有给沐阳关守军带去一丝暖意,反而形成一种无形的威压,压得守军喘不过气,后背生寒。
关内寂静,萧勉和丰羽书站在关墙上,望着远处的大营,无声盘算应对之策。
他们曾是梁俨的广陵十八卫,从梁俨入蓟州任节度使到收服北离,他们跟着梁俨经历生死,共同成长。对面的镇北军曾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也许还一起去过北离草原,现在却成了敌人。,
“阿羽,我们……”未等萧勉说完,一个小兵前来传话,说吴都监请两位叙话。
两人进了屋,见吴宝驹坐在椅上,旁边有两个如花少女服侍,一个捶腿,一个喂酒。
丰羽书咬了咬牙,勉强笑道:“夜深了,都监还不休息?”
萧勉见状蹙眉,然后屏息凝神,自顾自坐到旁边,懒得搭理这阉人。
这阉宦一来沐阳关便饮酒享乐,如今还找了女子来玩乐,当真是荒谬。
如今镇北军破了第一道防线,南宫绍自杀,这该死的阉人却还弄这一出,全然把战事当成了儿戏。
“你们来得正好,我听说你们二位今日刚下了一道令,说什么不许军中见酒,这可是真的?”说着,吴宝驹就着侍女的手饮了一杯酒。
“如今敌军临关,喝酒误事,所以下了此令。”丰羽书平静道。
吴宝驹弹开腿边的侍女,走到两人中间,笑道:“那本都监也要遵守此令啰?”
此话语调阴阳怪气,萧勉额角抽痛,抬眼瞥见吴宝驹小人得志的脸,火气蹭得就从心底冲到了喉间,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见丰羽书陪笑道:“都监是天使,不是兵将,自然不用遵守此令。”
萧勉瞪了一眼丰羽书,丰羽书却熟视无睹。
丰羽书又道:“都监可还有其他事?”
“没了没了,哦,想起来了,劳驾二位替杂家传个话儿,再让人给我送些酒来。”
丰羽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给萧勉递了一个眼神,两人一起出去了。
回到关墙上,压抑多日的萧勉再忍不住,对着丰羽书把吴宝驹骂了个痛快。
“行了,他不过一个奴婢,与他计较倒失了你我身份。”
“哼,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萧勉咬牙切齿,“什么东西,一个腥臭阉人在我们面前拿腔拿调,还带坏军纪,将这沐阳关弄得乌烟瘴气。”
吴宝驹原本只是在天熙台扫地的小中官,当日跟着朱道祥将燕帝救了出来,这才入了燕帝的眼,然后被燕帝派到沐阳关监军。
“何必。”丰羽书撑在粗粝的城墙上,语气平静冷淡,“陛下不放心我们,这才派了个阉人来监视,你我做好分内之事,莫要去招惹他。阿勉,暂且先忍一忍,等以后再找机会收拾他。”
经过太子梁漱逼宫谋反,丰羽书感觉燕帝疑心愈重。
他与阿勉曾在荣王麾下做事,还有猜疑的余地,可淳于将军忠心耿耿,也被陛下猜疑,甚至陛下对他最是防备,派了两个心腹大太监去金京监军。
“晓得了。”萧勉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眼神淬了毒,“我先忍忍,等找到机会,看我不弄死他。”
区区一个阉宦不过仗着君恩,就敢对他呼来喝去,他萧勉能忍,他兰陵萧氏的门楣傲气也不许他忍。
两人商议好应对之策才分开。
丰羽书心细,又跟在梁俨身边三年,对他有几分了解,他心中的荣王是个极其讲究效率的人,如今镇北军停在关外必然有大动作。
于是他带着人连夜巡查关隘各处的守军和防备武器,警备敌人夜袭。
破晓之前,镇北军悄然出动,脚步声、甲片碰撞声与沾着寒露的晨风交织。战马低声嘶鸣,战车器械发出沉鸣,如同刚睡醒的雄狮,准备随时跃笼而出。
钱铎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操作投石车,巨石划破天际,带着凌冽寒风砸向城墙,巨石落下,大地都为之颤抖。
沐阳关作为金京屏障,墙壁坚厚,面对巨石的猛烈攻击,依旧岿然不动。攻城巨响将关内的兵将从睡梦中撼醒,惊惶地去城墙上迎敌。
萧勉和丰羽书登上城楼,见不过是投石车,不以为意。
区区投石车是攻不破沐阳关的。
号角声起,撒里尔带着手下开始前进,粗哑的北离语回荡在山谷之中。到了投石车前面,冒勒穆们整齐地排成一排,随着一声令下,弓弦齐鸣,密集的箭矢如雨滴一般落在沐阳关上。
破风之声撕裂了天幕,朝阳升起。
沐阳关的守军被贸然攻击打醒,赶紧防御,盾牌弓箭手齐聚城楼之上,渐渐步入正轨,不再惊惶,开始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