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顾北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荆梨眼睫轻颤,垂眸看着一动不动抱着她的男人,手指不由轻揉起他后颈的皮肉,想借此为他舒缓些疲累。
一直以来,她眼中的顾北,无所不能,坚韧又强大,好像什么困难都无法打倒他。
即使被顾卫朝他们一家那样的羞辱欺凌,甚至丧失继续奔跑的能力,可十几岁的少年依旧带着她这个拖累,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她从未见过他脆弱无助的一面,也因此
忘了,人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
她埋怨他再次失信的同时,也开始渐渐理解他的力不从心。
小孩子才讲言出必行。
大人只讲轻重缓急。
今晚不管那个受伤的人是不是辛恬,顾北都会义无反顾地陪着来医院,把她抛诸脑后。
他有他身为“顾北”的责任。
“哥哥”这个身份或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他的负累。
她对顾北来说,已经不再是心头最重要的那个选项。
随着她慢慢长大、成年、成熟……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二人终将走向对彼此感到陌生的局面。
他们其实也从未真正彼此熟悉过。
他是养大她的哥哥,是年长她十岁的长辈,是比亲人更亲的家人。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名为“道德”的鸿沟。
她可以接受爱上“哥哥”,顾北却无法接受爱上“妹妹”。
就像两道波形不同的信号,永远也没有同频的可能。
一旦平衡被打破,她的爱暴露在阳光下,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想到这,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将她击垮,呼吸都泛起酸。
荆梨略带苦涩地皱了皱眉,喉头轻咽,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与她的剖析与反思相悖,顾北现在满脑子都是——幸好他还有小梨。
他的小梨是那样的乖巧懂事,即使伤心生气,也不会真的不管他。
她不会离开,不会抛弃他,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也能保证永远不让她发现自己变质的感情,永远以哥哥的身份爱护她。
他无法接受他和荆梨之间出现一丝一毫的变故。
谁都不可以破坏他们二人的关系。
荆梨不可以。
他自己也不可以-
半小时后,辛恬的父母终于从隔壁市赶来。
顾北简单说明了情况,夫妻俩听完表示理解,还对自家女儿的不小心向顾北表达了歉意,害他这么晚还陪在医院。
辛家父母温和知礼的态度让顾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随即又不禁腹诽,为什么如此明白事理的夫妻会教出辛恬那样思想扭曲的小孩。
“情况已经和二位交代清楚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顾北轻声提醒道。
辛父连忙点头,略带一丝讨好地说:“今天太麻烦您了,我家辛恬能在您手底下做事真是她的福气。”
顾北到底是晚辈,闻言他有些尴尬地客气了两句,接着牵起荆梨便要离开。
谁知刚转身踏出一步,身后响起辛恬无波无澜的冷淡嗓音。
“荆梨来啦。”
听到自己的名字,荆梨下意识回头,看见从病房里出来的辛恬,不由一愣。
女人吊着打上石膏的右臂,脸色因受伤而苍白,平日里那双没什么攻击性的眼睛,此刻无比阴沉地看着她。
眸色漆黑,一眨不眨,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既视感,令人心头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