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贵女窥见这桩家务事,都甚觉尴尬,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再看,唯独沈青筠和穆雨烟没有低头。
穆雨烟绞着帕子,咬着唇,担心的看着齐冷,齐冷并未看她,也没有看沈青筠,只是背对着她们,大步流星,就离开了这里。
身后林嫔还在哭骂:“齐冷,你这个灭绝人性的怪物,你会遭报应的!”
昌王则在劝:“母亲,不要再闹了,父皇知晓会生气的。”
“那就让陛下赐死我好了,生下这样一个孽种,被他连累不得陛下喜爱,我早不想活了!”
林嫔越说越伤心,昌王连拽带劝的,总算给她拉回了寝殿,嘉宜公主轻咳了声,对沈青筠等道:“我们走吧。”
沈青筠点了点头,但目光却不由望向齐冷疾步的背影-
冯妃的宴会,自然是珍馐美馔,热闹非常,穆雨烟却食不下咽,有心去寻齐冷,但又怕得罪冯妃,终是不敢离席。
但沈青筠附耳对一个侍婢说了几句话,侍婢低声传达给冯妃,冯妃瞟了眼沈青筠,面上露出不悦神色,可还是微微颔首。
沈青筠起身,尽量不引人注意的离了席,一离开冯妃寝宫,沈青筠就匆匆向梅渚苑方向而去。
梅渚池是先帝为讨贵妃欢心引水凿的一个池子,与亭台楼阁搭配,景色甚美,但正始帝登基后就废弃了梅渚池,传言说因为正始帝讨厌贵妃,一朝天子一朝臣,故而梅渚池渐渐也人迹罕至了。
沈青筠快步走到梅渚池,此时已是初夏,池中绿荷粉花,开的是姹紫嫣红,池边的亭台楼阁倒映在清澈池水中,于月色下影影绰绰,齐冷正盘腿坐在池边,一人喝着闷酒。
他听到鞋履踩到草地上的声音,于是回头,待看到是沈青筠时,他面上现出诧异神色:“是你?”
沈青筠点头:“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去人少的地方喝酒,这宫中没有比梅渚池还杳无人迹的了。”
齐冷自嘲一笑:“你还记得我的习惯?”
沈青筠没有作声,齐冷也没再追问,而是回过头,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又饮了一杯酒。
沈青筠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她侧目去看齐冷,林嫔那一巴掌扇的极重,齐冷嘴角已经破了,脸颊一片红肿,沈青筠取出随身的帕子,在池中中湿了,拧干,递给齐冷:“敷下吧。”
齐冷没有接,只是饮下一杯酒后,道:“为什么过来?”
“嗯?”
“离席的话,冯妃会不高兴吧,我以为,你不会为我做这种事。”
一尾金鲤跃出池面,激起一阵水花,沈青筠看着金鲤落下后,才蹙眉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当还你定胜糕的人情吧。”
齐冷默然,他接过帕子,敷在脸上,脸颊上的刺痛果然缓解了不少,微风拂过,他已分不清鼻尖的是沈青筠身上的幽香,还是荷花的幽香,反正香味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让他没有那么难堪和愤怒了。
他忽呢喃了句:“杨絮。”
“我在。”
“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么?”
沈青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齐冷忽轻轻笑了下,他道:“杨絮,你有没有发现,你根本没有你常说的那么冷血和自私。”
沈青筠微怔了下,然后敛眸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寻来这里,只是想和你说,你舅舅的事,你的做法,是对的。”
齐冷定定看着她,他嘴角笑意十分柔和,他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
沈青筠被他看得不自然,她撇过头去,望着池中的荷花,半晌后,才道:“齐冷,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齐冷也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讨厌我。”
从小到大,林嫔连抱都没抱过他一次,他听的最多的,就是她埋怨他连累了她,才让正始帝数月都不踏足她的寝宫。
等到弟弟昌王出世,林嫔就更加忽视他了,他眼睁睁看着林嫔对昌王嘘寒问暖,却从不问他冷不冷。
沈青筠道:“她是将自己失宠的愤怒都发泄在你的身上,我没有办法劝你置之不理,因为那是你的生身母亲。”
她苦笑道:“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将卖我的父母和牙婆当成陌路人对待,因为在乎他们,所以被他们伤害的时候,才会格外耿耿于怀。”
故而齐冷今日的难堪和痛苦,她感同身受。
齐冷问道:“后来你释怀了吗?”
沈青筠摇头:“没有,我一辈子都恨他们。”
她垂首:“我没有我装出来的那么大度,什么以德报怨,什么贤良淑德,我永远都做不到。”
齐冷道:“做不到的话,就别做了,做错的是他们,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