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她在望向戚照砚的背影时,心头尽是浓浓的不舍,但她更清楚,她一转身,同样是那个要主持大局的文穆长公主。
大军也只是在蔚州短暂停留以作歇息,荀远微在城外送别戚照砚后,回到城中后,大军皆已休憩完毕,只等她下令出发。
蔚州离武州并不远,到达武州的时候是当日的黄昏。
甫一到武州,荀远微便见了她留在武州的旧部,问及这段时间的具体战况。
现在守着武州城的是谢定澜最为信任的一个副将安平虏。他跟在荀远微以及她从长安带来的一些比较重要的,可以信赖的将领的身后进了商讨军事的屋中。
待所有人都按照军衔在沙盘周遭站定后,安平虏才开口说起这些天的形势:“儒州的军报当时一份传到长安,另一份更快地抵达了武州,事发紧急,离儒州那边发现海东青跨过独石口到沿着白河河谷南下,时间实在是太短,谢将军担心儒州有失,便嘱咐末将留守武州城,不要轻举妄动,自己率一万五千人绕居庸关奔赴儒州。”
安平虏说着指着面前的沙盘:“海东青实在来势凶猛,日夜不休地攻了儒州城三日,但好在殿下当时让人加固过儒州城墙以及瓮城的防备,使得儒州城固若金汤,海东青能暂且安歇一段时日,但根据谢将军今早的军报,儒州城的军备并没有多少,如今也是勉力支撑,海东青这些日子屯兵在白河河谷,看起来像是按兵不动,却也搞不清楚他在谋划什么,他如今占据白河的上游,若是他再次进攻,儒州城怕是危在旦夕。”
荀远微听完面色凝重,双手撑在面前的案上,面色凝重地盯着眼前的沙盘,思索着可以利用的地形走势。
过了会儿,她轻轻扣了扣桌案,抬眼看向李衡:“正钧,你曾多次与海东青正面交战,你有何看法?”
李衡目光锐利:“海东青的用兵,堪堪可以用一个‘诡’字来形容,他足够果断,但也不失稳重,也就致使他的疑心很重,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点,围魏救赵。”
他说着指了指沙盘上的一处,道:“白河斜穿了军都山山区,深切峡谷,曲流发育,也就使得此处成了海东青屯粮的不二之选,如平虏所言,海东青暂时占据了白河河谷,确实我军属于守势,但若是我军不南向居庸关,而是向北绕后切佛爷岭,釜底抽薪,从卯山南下,直接取海东青的屯粮之地,他必然会率军回援。海东青本就远道而来,此处河谷于他而言,不仅是屯粮之地,更是他若想退兵的缓冲地带,他不会不考虑回防,此时,无论是他本人亲自回援,还是派人回援,主动权便都掌握在了我军手中。”
高拓闻之缓缓摇头:“此计过于冒险,若是海东青沿着燕羽山和风蛇梁曲线回援陇谷呢?”他说着指出了路线。
荀远微勾了勾唇,她早年间和李衡相互配合打了不少仗,两人用兵路子相似,李衡才一说,她便明白了他的整体思路。
于是她指着地图的左上角:“假使海东青从军都山南支的燕羽山绕道,便有两条路可以走。一种是循来路白河支流河谷地而过,可根据这几日晚上的天象,恐有大风暴雨,极有滑坡的危险,依照海东青的性子绝不会冒此大险。而此处地势险要,高山夹谷,形如口袋,若是海东青沿此路撤退,我们便可于岭上布下精兵,在两头之处伏下重兵,本质上和正钧的思路并无大差。”
荀远微此话一处,众将商议一番,皆认为此计可行。
荀远微遂道:“既如此,大体作战计划便确定好了,正钧与海东青交战多次,深谙海东青的的用兵之道,偷袭海东青的屯粮之地的任务我便全权交给你了,至于精骑何时进攻,岭上何时放箭,步兵何时追击,皆看你的的运筹了。”
李衡做了个军礼,领命。
荀远微又看向褚兆兴:“你和高拓素来用兵稳重,适合守城,我便将防守居庸关的任务悉数交给你了,”她说完将目光转向高拓:“你便与安平虏配合,守好武州城。”
两人齐声称“是。”
而后荀远微又安排了几个州附近的关隘的防守,以及策应的安排。
至于在燕羽山拦截的任务她放给了自己。
但在荀远微这边在运筹安排的时候,由谢定澜镇守的儒州城却不得不面对海东青突如其来的一次袭击。
是破晓时分,星子业已西沉变得模糊,东边的天缘上已然镶上了一道白光,塞上燕脂凝夜紫,谢定澜看着不断通过云梯爬上来的靺鞨军,唇紧紧的抿着,只是面上已略显无奈疲惫。
“将军,敌军来势凶猛,我军本就猝不及防,虽然料到海东青的出兵从来不循常理,但万万没想到他昨日才来攻城,今早便又剑走偏锋,兵出险招!”儒州城本来的守将重重的在城墙上落下一拳,咬牙道。
谢定澜沉着脸,眸光不曾偏转,道:“不论如何,儒州城必须稳住,箭用完了,石头投完了,就用砖块瓦砾,实在不行了,就以肉相搏,还有,我让你带人将城中百姓护送南撤,可办好了?”
守将刚欲说话,便有斥候前来报急:“将军,将军!要不,咱们先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谢定澜只觉得脑门突的一跳,少有无措,又坚定了面容,道:“今日谁都不许退,敢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守将窥了一眼谢定澜,提议道:“谢将军,如今看来海东青的主力都在儒州城下,不如我们尝试点燃烽火,和就近的居庸关求援,如今距离最近的就是居庸关了。”
谢定澜抿了抿唇:“居庸关也同样险要,若是儒州城破了,居庸关便是最后一道要紧的防线,绝不能冒此险。”
还有一层缘故,她知晓居庸关如今的守将是褚兆兴,她并不想让褚兆兴看见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话音刚落,便又有靺鞨士兵顺着云梯攀爬上了城墙。谢定澜就近从一个靺鞨士兵的身体上抽出一支箭,朝那个靺鞨士兵的眼睛刺去。
那人刹时被疼痛所刺激,立即捂住自己的眼睛,朝城墙下倒去。
这时又有人前来通报:“谢将军,城门那处快要守不住了!”
谢定澜咬牙:“死守。”
于此同时的居庸关。
朝晖给穹顶上的浓云镶上了金边,战火已从儒州燃到了这荒僻的居庸关,将满山的枫树给染成了血红色,瑟瑟谷中风携来腥膻味。天际划过一只断雁,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褚兆兴握着自己的佩剑,看向一边匆匆而来的斥候,语气难得不如往日沉稳镇定:“儒州城外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其实据守居庸关的要求是他在大军还未到达武州的时候,便和荀远微提出的。
他知晓依照谢定澜的心性,一定会亲自驰援儒州,而离儒州最近、最方便援助儒州的便是居庸关,这个要求,是他出于私心。
荀远微当时也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