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爱,既是枷锁,也是束缚。这爱,注定了他永远无法像穆宏一样迅速地成长起来,然后看到某些事背后更深的东西。
他在她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她,给了她那时从不曾想要奢求到的一切,用仍在热血涌动着的纯粹美好打动了她。从那以后,她便一头坠了进去,再也没舍得将眼神分给任何人。
大概这就是真爱吧。穆宏想。可惜了,还是败给了现实。
那女孩走得很决绝,带着她仍在病中的妹妹,消失得无影无踪。穆宏一面查着,一面帮连家人没解决干净的地方清尾,接着想:从此以后,就只有他才能一直看着她了。
这一看,就是足足五年。
从连泽安离国,到他再度回来——
整整五年,数十个春夏秋冬,无数个日夜,他一直看着她。
她剪掉了一头长发,找了份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改头换面,活成了他最不喜的、一个聪明又独立的女人的模样。
她太拼了,让他常常忍不住怀疑,她会就这么寂寞又孤独地一个人死掉。
但她没有。
他是很讨厌太聪明的女人的,因为他的母亲就是个很聪明的人,算盘从来都打得飞起。无论是勾引他的父亲,还是计划性地怀上他,最后将他卖进穆家,得到一大笔钱后远走高飞、逍遥快活。
或许他如今的成就该让他感谢自己遗传了对方的聪明,但却无论如何也升不起丝毫的感激之心。
他本来可以过上平凡的日子,和普通人一样普通地长大,做一个常为加班而头疼的工薪族,背上沉重的房贷与生活压力。而不是在童年就饱尝到所谓阶级与地位带来的差距,这辈子都沉浮在烂泥潭中挣扎。
这段经历让他恨屋及乌,将所有与其相似的女人视作毒药,不愿有丝毫的沾惹。
但他却厌恶不起来她。
从本质上,他们其实是很相似的那种人。都是骤然被逼至绝境,却始终不肯放弃希望,拼命努力着想活出个人样来。但从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完全相反的人。她爱静,温柔,所求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自己,从不主动伤人。而他则与她在完全相反的极端,只要有人的得罪了他,那早晚都要受到报复。
她活在阳光之下,他则只能在黑暗中行走。
飞蛾的趋光性注定了它无论重来多少次,还是会无比决绝地扑到那唯一的火光之中。他也一如那可怜的飞蛾,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长久地注视着她。
当偶尔的行为成了习惯,他越来越适应于她入侵自己的生活,那所谓的虚情假意,也便就成了真正的感情。
——连自己都骗过了。
是,她说的没错。
梦做得久了,是真的会将梦当真的。
他如此深沉地爱着她,那感情,一丁一点儿都不比连泽安少上半分。
哪怕他装的再不屑,再淡漠,他也无法抹灭掉心底的真情。
“——我喜欢你,这句话,是真心的。”他说,“没有骗你。”
“是吗?”她似乎并不在意他如何回答,“穆总,谢谢你,明明都撕破脸了,还愿意卖个面子给我。”
“不客气,对于优秀的女性,我从来不吝于自己的礼貌。”他弯起眼睛笑道,“怎么样,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上我?”
“可能吧。”她敷衍般地答了一句,“今天沾了穆总的光,穆总想怎么解释都可以。”
“那别的呢?”穆宏问她,“我帮你解围,你有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有想到他的这个回答,奇道:“穆总想要什么?”
“给我一个吻,不过分吧。”他勾起唇角,温和地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拒绝。我不逼你。”
她沉默了。
过了好久,她眺着那天边的明月,眼睛里空空的,说出的话既像是呢喃,又像是回答。
“既然穆总都不介意,”她说,“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穆宏望着她映着皎皎月光的眸子,眼底是他所触碰不到的过去。那清澈一如往昔,就像初见时她轻手轻脚地为连泽安整理帽子那般无二。可岁月逝去,斗转星移,一转眼,好多年就都过去了。
她还是她,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宛如初生小鹿般的傻姑娘了。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像是捧着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说什么呢,没有的事儿啊。”
她根本没有看他,连一眼都不曾,只是垂下了鸦羽般的浓密睫毛,将眼底的情绪俱掩了去,淡淡道:“是吗。”
穆宏无奈地笑了。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