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京中耳目众多,倒不如寻一僻静之地,说些体己话,也免得落入旁人耳中。”
此话也有道理。
不远处,隐隐传来沈夫人和侍女们的笑语声,似是方才采花归来。沈夫人见到顾流音,心情大好,忍不住同她攀谈起来。
顾流音妙语连珠,言辞风趣,不时又逗得沈夫人掩唇轻笑。
“芷夷,我打算前去落英亭,你若还想继续赏花,待会儿再来寻我便是。”顾流音笑道,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沈秋辞身上,“我便先行一步。”
沈夫人颔首,含笑道:“也好,落英亭此时必然极美,你还是那么会选地方。”
说着,她目光温和地落在沈秋辞身上,微微一笑:“你便先乘你顾姨的轿子,同她一同过去吧。她难得春日来京,自是要好好赏花的,你先陪着,我一会儿便来。”
沈秋辞轻轻应声。
沈夫人吩咐侍女,将拾来的花枝与折下的柳条一一装点在马车顶,翠色掩映,花影斑斓,看上去别有一番趣致。
沈秋辞手里依然握着那株罗丑送她的桃花,缓缓移步登轿,罗丑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路无话,片刻后,几人便抵达了落英亭。
果如顾流音所言,早春时节,郊外行人稀少,亭中竟无旁人,唯有杜归雪端坐其中,身旁随侍着一名小厮。
见她们到来,杜归雪微微一笑,起身拱手,行礼道:“顾帮主,沈小姐。”
杜归雪话音刚落,便瞧见了罗丑。
他那张素白干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妙之色,然而唇边笑意依旧未变,眼角那粒小小的痣衬得笑容更显俊秀。
沈秋辞回礼,顾流音却不甚在意,轻巧落座。
杜归雪未做过多寒暄,径直挥手让小厮退下。顾流音的仆从亦站在不远处,隐隐透着几分戒备的意味。
罗丑见状,沉默地朝沈秋辞点了点头,随即负手立在亭外,未作声息。
亭中寂静片刻,直至三人独处,杜归雪方才缓缓开口。
“顾帮主此番寻我,可是为了漕运之事?”
此言无异于一句废话。
杜家掌控粮田,顾流音统管漕帮,江南漕运所运粮秣,多出自杜家之手,两家本就是依附漕运生意而共存。此刻装作客气探问,倒显得多此一举。
顾流音笑了:“杜公子亲赴京城,怕是不仅仅是为了拜访沈大人?”
杜归雪神色丝毫未变,语调悠然:“除了替家父拜访沈大人,沈小姐与瑞王殿下即将礼成,杜家自也该送上贺礼,庆贺这天作之合。”
顾流音的笑意却倏然止住。
她神色中隐隐透出了些锐利:“既然你知道沈家与瑞王府即将结亲,便应当清楚沈家如今手握何物。如此紧赶慢赶地赶来京城,莫不是想要拜访别的朋友?”
杜归雪笑而不语,但那嘴角的弧度扬起得却像个假人,好似是精巧计算过之后端上去的一张脸。
他缓声道:“顾帮主误会了。如今时局不稳,皆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家父不过是想寻一条退路罢了。”
顾流音轻哧一声。
“退路?”
她厉声道:“如今荆楚的流民作乱,莫不是你们杜家一手促成?大肆吞并田地,逼得百姓无地可耕,那些流民做不成你们的佃农,便只能流离失所,逃入荒野,为求活命,才揭竿而起。”
“如今你却惺惺作态,倒想问问,杜公子……又是想求个什么法子?”
这话一说,杜归雪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