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以来,李成绮难得睡了个好觉。
直到有微光落在脸上,李成绮才转醒,尚未睁开眼,便伸手向身边一摸,空荡荡的,他微微皱眉,还没开口,一凉凉的东西便贴上了他的掌心。
“陛下。”
是,谢明月的声音。
李成绮抓住了谢明月的手,送到自己眼前,往眼皮上略贴了贴,被冰得方觉清醒。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谢明月到底是不是什么冷血的精怪变的,不然身上怎么这样凉。
“什么时辰?”他哑着嗓子问,一面是昨天晚上伤了嗓子,一面是渴水。
“巳时二刻了。”谢明月回答。
李成绮眼睛藏在谢明月的掌心下,唇角不自觉地翘了下,却是自嘲,“荒谬得很。”
他说的是自己没起来。
夜中从书房出来,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早朝时刻,便是回长乐宫就睡,也睡不了多长时间。
谢明月低声道:“只一次,不妨事。”
李成绮闷闷地哼笑一声,“孤觉得,卿应多进诤言。”
谢明月此人,实在太善于将一件本不合理的事情变得十分合乎规矩,而让做这件事的人愈发心安理得。
“是,臣领旨。”谢明月道。
说不出睡的是舒服还是不舒服,李成绮只觉得身上有些沉,干脆就这样拉着谢明月,“先前孤没看完的那份文书,先生看过了吗?若是看过了,挑要事告诉孤。”
李成绮好不容易睡下,人醒来还是倦倦,谢明月自不想他劳心,然其为天下主。
既然是人君,当要如此,何况李成绮最不能容忍自己于朝事有不知晓,不能掌控的地方,道:“臣看过了。户部以为,应将夷部化为州,取缔原有夷夏不婚的陈规,毕竟,此后诸部纳入我朝,再无夷夏之别。”
李成绮颔首,示意谢明月继续。
“还要派出善农事工事的官员到那边处事修缮,边地陛下亦去过,除却茫茫荒原,别无他物。”谢明月继续道:“且不妨向天下召,倘若在边地开出农田,无论是稻、谷、桑、亦或者药田,果地,官不可取,一应归于开田人,免十年田税。”
李成绮道:“行此事要派干吏,莫使豪族插手。”
不然原本是为了使中原游民有地可种的良策,成了豪族兼并的借口。
“是。”
“二十年内,西境府军不可裁撤。”李成绮慢慢道。
打下一块土地未必很难,但想守住,定然不易。
“陈椋亦上书奏了此事,请陛下晚些裁撤西境府军,但可先让一批老弱兵丁回乡,朝廷给钱粮田地,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各地一时均不出那么多地。”
李成绮道:“继续说。”
“臣以为,倘若愿意要田,则从官家垦出的边地中拨付,若不愿意,则按中原的土地市价另给。”
李成绮点了下头,“对,还有,”谢明月的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将十五部中迁出一批人来,由朝廷安顿,送入中原。将原有十九部部族之分尽数除了。”
“臣觉得,倘若迁地或许有损物力。”谢明月沉吟道:“朝廷日后用钱的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纵然要求各处归还陈欠,查抄贪官家产,不少银钱流入国库,然而处处都要用钱。
尤其是现在战端还未完全平息,大军动一日,所耗俱是滔天之数。
李成绮抬眼,开玩笑道:“孤竟不知道玄度什么时候兼了户部尚书的官,讲吧,多省点,免得户部尚书天天到孤面前哭穷,嚷着要拿腰带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