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看了谢明月一眼,若是放在从前,他一定要调侃谢明月两句春宵苦短日高起,然而实在倦怠,便伸出手,递给谢明月。
微凉的手指贴上手腕上细嫩的皮肤,李成绮差点没把手缩回去,又生生克制住抽手的冲动。
二人一时静默,所闻唯有呼吸声而已。
谢明月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似乎颤了下。
李成绮疑惑地看了谢明月一眼。
十几年前宫变谋反,未见这位谢太傅有半点动摇恐惧,怎么今日给他把个脉,竟颤了手指?
李成绮忍不住动了一下自己空闲的手,撑起下颌,道:“有话直说。”
谢明月这个反应真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深入骨髓的不治之症,等下若是谢明月强颜欢笑着对他说无事,以后臣都陪着陛下,那就更像了。
谢明月拿开了手。
李成绮坐得四平八稳,故作淡定道:“说吧,孤什么话没听过。”
不知有多少医生说他身体羸弱,能多活一日都是上天垂怜。
然而,他第一次心提起。
他看向谢明月的面容,紧张之余竟生出了无尽的可惜。
先前那位几乎可被称为医仙的老先生对着李成绮的脉象吹胡子瞪眼,说李成绮长此以往绝对活不过三十,他只笑,除了有些遗憾外,倒不很害怕。
生死有命,他看得开,只遗憾大业未成。
今日,却不同了。
谢明月面容素白如玉,仙姿佚貌,然而其手段狠绝心思深沉为常人不可比,李成绮就算死了,也不用担心他受欺负。
李成绮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谢明月却起身,在李成绮惊讶的视线中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地跪在李成绮面前。
原本他就跪坐着,但现在腰背挺得比先前直得很多,没有实实坐下。
这是一个请罪的姿势。
李成绮怔然须臾,心中慢慢升起了一猜想。
谢明月垂首,恭谨道:“臣有罪。”
谢明月的反应更加坐实了李成绮心中的猜测,他原本绷起的神经骤然松了,望着正襟危坐的谢明月几乎有点想笑,然而此刻他又觉得自己不能笑,于是故意板起脸,“先生竟还知道自己有错。”
谢明月道:“是。臣知罪,请陛下降罪。”
李成绮目光从谢明月绷直得脊背看到他微微抿起的嘴唇,最终又落到了谢明月漂亮的淡色双眼上,愈看愈满意,“哦?”他似笑非笑,顺手拿起一奏折,挑起谢明月的下巴,欣赏着谢明月毓秀的面容,“那先生说,孤该怎么罚你?”
“陛下说怎么罚便怎么罚,臣绝无异议。”
奏折划过谢明月上下滚动的喉结,皇帝半眯起眼,他神情有些倦怠,居然有点像只懒洋洋的猫,“譬如说,再给孤寻几个美妾。”李成绮看着谢明月微凝的神情,忽地笑出了声。
“起来,到孤身边。”李成绮忍着笑,待谢明月重新坐到他身边后,往后一仰,靠到谢明月怀中,“先生,想笑就笑,莫要作态。”
回答他的是谢明月轻轻环住他的手,谢明月将头埋入李成绮的颈窝中。
谢明月极少在他面前显露出依赖的姿态,或者说,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
谢明月没有笑,李成绮能感受到,谢明月在微微发抖。
又要竭力克制,却克制不住。
反而适得其反。
李成绮伸手,顺手揉了揉谢明月犹如泼墨一般的黑发,出乎谢明月意料的是,李成绮的语气居然有点混杂着高兴的兴奋,“先生的意思,孤将要有个孩子?”
谢明月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李成绮挑眉,“先生不高兴?”
“我……”话刚一出口,谢明月便急忙截住,“臣很高兴。”他声音很低,不知道是不是李成绮的错觉,谢明月的嗓音竟有些沙哑。
“臣,感激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