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相似是因为血脉亲缘,那么神态习惯相似,又是为何?
李成绮开口,“新政从始至今,已有半月,诸卿可觉有何疏漏待补之处,今日孤在,不如一并说来。”他似乎笑了下,但转瞬即逝,却叫众人更加紧张,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大殿内一时静寂,落针可闻。
李成绮不骄不躁,不急不缓地等待着有人开口。
纵然有人心中有千万个不满,去也说不出什么来,新政利国,这点毋庸置疑,难道要和皇帝说,因为您的新政,耽误臣等收受贿赂了吗?
他们又不是找死。
半个月前舞弊案流放的人犯还没戴着镣铐走到边疆呢!
“臣有奏。”有人从列中走出。
有人看过去——兰台令,应迁。
兰台在朝中并无太大实权,内有多风流学士,乃是清谈之地,兰台中人目下无尘,崇静厌动,可谓是朝中与新政最无关系之所在了。
应迁向李成绮见礼,道:“陛下,臣兰台令应迁有奏。”
殿中官员李成绮大多认识,还有小部分不认识的应该是在他死后拔擢的,他记得这个倔老头,微一点头,“讲。”
应迁道:“谢太傅博学,陛下为太傅学生,想来知道古来君子重义轻利,聚珍宝财物,不知纪极,不加收敛,必为百姓所厌,百年之后,为史书所载,留敛财无度声明,陛下觉得,如此,可算佳吗?”
他说的四平八稳,却叫身边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应迁这话说的极明白,直指皇帝新政不过敛财手段,必被臣民厌憎。
说完,抬头无所畏惧地看皇帝。
少年人面上波澜不惊,听到这话竟不以为忤。
陈一白在廷试时见过少帝为人,觉得他今日沉着冷静,愈发有先帝当年之风,不明所以者却以为小皇帝被问的说不出话,无从反驳。
这小老头居然一点没变。
他心说。
兰台令不收受贿赂,当然也没有人会把贿赂送到兰台,兰台诸人自负行得正,骂起朝中其他官员自然毫不客气,满朝皆是为利来利往的碌碌之辈,唯有他们才是真正的君子。
李成绮一笑,回道:“孤曾听闻,兰台是风雅之地,今日见兰台令,果然名副其实,当真是「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之所在」。”
应迁自负清流,能得皇帝这般评价本该高兴,奈何他将话用在这怎么都不像在夸人。
“兰台令说,君子喻于义,下一句想来该是小人喻于利。”
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眼下因新政白银源源不断流入府库,应迁所说的小人,岂不是在说皇帝?
应迁硬邦邦道:“臣不敢。”
他面上可没有半点不敢的意思。
殿中气氛滞涩,有臣子惊讶地发现虽然同小皇帝说话的人不是自己,他的心却砰砰直跳。
“孤无怪罪之意,孤倒觉得兰台令说的很对。「聚珍宝,不知纪极」乃《晋书》所言,载一臣子,行事残虐,敛财无数,为百姓所苦。兰台令问孤,这样可算佳吗?此自不算佳,不仅不算,这样的人不配为官,高居庙堂之上,而新政之目的所在,便是革除此等贪官污吏,任用良臣,使地方太平,百姓和乐。”他语调中自始至终都带着笑意。
应迁本意是质问皇帝,不曾想皇帝拿他所言将他说的都堵了回去,且说的有理有据,不容反驳。
“弃绝人事,守道不竞,诚有古君子之风,然倘官员奢侈无度,世道廉耻不兴,饿殍载道,十室九空,外有强敌窥伺国器,欲犯我朝,君子仍守节闭户,兰台令,孤想问卿,这样的人,可算君子吗?”李成绮问的柔和。
你应迁不是自负清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