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灼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将韩怔的尸身带回去的,昨夜天空没有星辰,大风四起云飞扬,闭上双眼,似乎能听见士兵的咆哮。今早他睁开双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转身看去,白无常坐在帷帘外,用手支着头,侧身望着他的方向,呼吸平稳的闭着眼。恍然中想起,昨夜自己与白无常先回了洛城。回城不久,自己就感染上了风寒。司空杏林在白无常的劝说下这一次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出征,但好在队伍里的军医各个医术不俗,很快将病情抑制。他愣住了,心里竟有些慌乱了起来。昨夜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胡话啊?他压抑住了自己想要起身的心思,闭上双眼拼命的回忆着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患上风寒后的自己脑袋也变得不灵光,竟一点都想不起来。他绝望的睁开眼,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未干的水渍,猛的想起,昨夜自己的情况究竟有多严重了。回城之后,他身体就逐渐没有力气,囫囵的躺在床榻上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后半夜自己却忽然呕吐不止,因为没有防备,所以就吐在了地上。幸亏白无常发现的及时,迅速找到军医医治,才使得今早睁眼一切都那么的正常。那么之前自己糟蹋过的痕迹,白无常都给他清理干净了。他懊恼不已,又平白无故给白无常添了麻烦。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起身,动静太大将熟睡中的白无常惊醒。白无常昨夜被时清灼折腾了一夜,按照现在的时辰或许才刚刚睡着。眼见时清灼也清醒了,他动了动麻木的手,朝着他走去。“生病了就别强撑,好好休息。”时清灼背对着白无常的身体一颤,乖巧的转身看向他。迅速打量一番后,他开口道:“抱歉太傅,又给你添麻烦了。这些脏污,本该我自己来收拾的。”“你昨夜的模样,能有现在这么清醒就不错了,还想着收拾?”他担忧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能一直堆积在那,我就将它收拾了。”额头的温度没有昨夜那么烫,白无常也是心中松了口气。可是一夜未眠的脸色暴露在外,就算笑起来也隐藏不了。“太傅为何昨夜睡在那里?”白无常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孩,昨夜不是你不让我走吗?”时清灼顿时窘迫,脸颊在不经意间逐渐红润起来,他问道:“我、我有说过吗?”“昨夜看着你喝完药,我就将里边收拾好,看着微微亮起的天色,我本想回去小憩一会。”他将热水递给时清灼,又道:“但当我准备走时就听见你在小声的呢喃,我便来到了你身边。”他用手轻轻抓住了时清灼的手臂,说道:“然后你就伸手抓住了我,就像我这样。但是你握的很紧,不停的说着不让我走。我没办法,也只好留下来哄着你。”时清灼不安的听着白无常阐述昨夜的糗事,白无常说的这些他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将你再次哄睡着后,又害怕你中途醒来找不见我。虽然你现在长大了,但生病了也是小孩子脾气,所以我就索性陪着你。”时清灼听完愣愣的,扭头问道:“没有了吗?”白无常只是觉得这孩子奇怪的很,笑道:“没有了,你还觉得有什么是我没说的吗?”“不是不是,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还以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将心中的邪念都袒露了出来。他猛的摇了摇头,很快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还予白无常一个灿烂的笑。“太傅,我已经好多差不多了,就是脑袋还有些迷糊!”人在生病之后,总是藏不住心里的依赖。依赖别人的照顾,依赖别人对自己的好。此刻的时清灼正是如此,他就很希望白无常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看你这精神样,我看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起身示意时清灼继续躺下,就离开了榻边,“你好好躺着,我去把药给你端过来。”“太傅还过来吗?”他侧着身看着白无常,不知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脸色绯红显得他的大眼睛十分可爱。白无常笑了起来,说道:“不过来了,让军医给你送药。”“那我不喝药了,太傅你别走!”他慌忙想要起身,却被快步过来的白无常制止。“生病了怎么可能不吃药?”白无常替他掖好被角,生怕等会又有冷风灌入加深病情,“逗你玩的,我很快就回来。”被衾遮住了他的嘴,只露出了一双过分依赖的双眼,真是令白无常哭笑不得。“不骗你,真的很快就回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目送着白无常离开。虽然生病了,但心情却格外的好。他心里却萌生了一股其他的想法,若是自己一直生病下去,白无常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照顾自己了?可是这个邪念瞬间被他打消,现在还在特殊时期,自己怎么可以生出这等心思?他懊恼的抱着自己的头,慢慢的将头缩进了被子里。,!洛城里边的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蓄势待发。云殇城主防守,进攻会困难很多。当时若是没有人熊的威胁,云殇也不会那么快的被破。人熊的消失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未知隐患,万一在进攻云殇的时候突然冲出人熊,不仅会打乱阵脚,也会让淮南趁乱反击。白无常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对付崔巍惜,将他斩首,淮南的军心必定溃散大崩。他取回药经过花抚琴的营帐时,正巧听见花抚琴对人熊的担忧。他转身走进,毫无意外收获了几双疑惑的视线。花抚琴率先开口问道:“白太傅,世子殿下病情好些了吗?”“劳烦将军挂心,随军军医医术了得,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举起手中刚熬好的药,说道:“现在我正准备给他送药过去。”“那就好,昨夜风大,天气也还没回暖,的确容易受寒。”白无常望着几人愁眉苦脸的模样,问道:“大家可是在担心人熊突袭一事?”季贺回答道:“是啊,太傅应该也是听闻此事才进帐的吧?人熊的失踪,毫无意外对我们来说是个隐患。若是不能得知它们的行踪,只会让我们腹背受敌。”惊羽也说道:“人熊力气大,速度快,对于我们黑铠重骑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我们身着铠甲虽然可以抵御刀剑,但是一遇上重型武器就会被动。人熊与我们而言,亦是如此。”其实一切的排兵布阵都已经安排妥当,但因为人熊的威胁,所有人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兵临城下安营扎帐也不行。驻军洛城,对此而言是最安稳的选择。只有先将人熊给处理,才能正式向淮南发起攻势。“我去处理人熊,你们做好行军的准备就行。”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仿佛正是等着白无常将这句话说出口。一人独守一城,一剑逼退淮南大军,的确除了白无常没人敢这样做了。季贺有些担心的开口,问道:“白太傅,人熊不比淮南人,我们都是受过苦头的。花家军也有很多将士死于熊口。你一个人,有些太危险了。”“无须担心,只是生了灵智的熊罢了,对我而言,掀不起什么风浪。今夜我就会启程,按照路程,七日后我会在云殇外接应你们。”每个人再次闭口不言,白无常虽然很厉害,但是让他一人孤身前去,心中还是会过意不去。“我再派一些将士跟着你,人多也好有一个照应。”白无常摇摇头,谢绝了花抚琴的提议。他回答道:“不用,人太多反而会约束我。或许我的语气有些自大,但也是事实。人熊我自会处理,不必担心。”白无常再三拒绝,花抚琴也不好再多说。“那还请太傅小心,你现在是我们大晟的定心丸,万万不得出事。”“若是七日后并未在云殇外见着我的身影,就不要轻举妄动了。”他语气严肃,“淮南还有一人,花将军是与他交过手的。此人只有我可以拖住,所以没有我,不要冒然进攻。”当时在云殇城救下时清灼时,花抚琴就与那人交过手。若不是他当时顾忌太多,必定是可以重创整个花家军。季贺当时也在场,也领教过那人的厉害。现在再回想,寒毛直立。“明白,我们会等着你的好消息。”花抚琴再三嘱咐:“太傅,遇到危险,千万不要硬撑,保护好自己。”惊羽虽有不愿,但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担心道:“太傅千万小心,老爷和陛下都还在京城等着你。”白无常笑道:“放心吧,我会安全出现在你们眼前的。”这时一个将士慌慌张张的进入营帐,差点就一头撞在了白无常身上。花抚琴脸色难看,怒斥道:“慌什么慌,出什么事了?”那名将士连忙道歉,站稳后再开口道:“禀报主帅,末将是来寻白太傅的。”白无常扭头望着这人,疑惑开口道:“找我什么事?”“回太傅,世子殿下如今在军营中寻你。他风寒未愈,今日风大,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回去。我们也是怕他病情加深。白太傅,你快去看看吧。”花抚琴摇摇头笑了起来,说道:“太傅,你的学生可真是黏你的紧呐,一刻见不到你就到处寻你。”“本就是小孩子脾性,现在生病了,也情有可原。”他也是颇为无奈,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先去寻清灼了。今夜我会动身,不必将消息散布。”他找到时清灼时,他已经被岁桃迟暮架回了营帐里。因为淮南之前的步步紧逼,导致如今的洛城并没有一个百姓。但花抚琴并没有让将士们去别人宅院中休息,而是选择在一处宽阔处自己安营扎帐。岁桃和迟暮就守在外边,看见白无常脚步匆匆的赶来,立马迎上前。“太傅,你去哪了?清灼一直在外边找你。”白无常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中的药,确保还有温度,才回答道:“去给清灼取药,途中与花将军他们商策了一会,忘记了时间。”,!迟暮视线注意在白无常的手上,药都装在了白无常随身携带的水壶中,多半是怕将药拿来后就冷了。他开口道:“既然太傅已经来了,那我和桃子就先去帮忙了。”看着二人走远后,白无常也掀起帷帘进入帐内。一进入,就看见时清灼满脸委屈的坐在床榻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个头。“太傅又骗我。”白无常带着歉意的朝着他走去,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捏了捏他绯红的脸。“不是说好拿了药很快就会回来吗?”他眨巴着眼,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属实让白无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将药放在了一旁,坐在了时清灼身旁。“对不起,清灼。我经过花将军营帐时听见了他们在商讨对策,我就进去旁听了一会,忘记了时间。”明明再过个大半年就及冠了,可这孩子怎么那么黏人?见时清灼没反应,还觉得是他真的生自己气了,便转过头盯着他。时清灼没有想到白无常会突然扭头看着自己,一时间脑袋反应不过来,视线迅速躲避了开。白无常奇怪的笑了起来,温柔问道:“真的生气了,不理太傅了?”“没、没有。”他的心脏跳动的很快,一股陌生的感觉涌入脑中,紧张无措,“我就是想让太傅陪着我……”他死死压紧裹在身上的被衾,遮挡着他的窘迫。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有些害怕面对白无常。可在害怕之上,他又想让白无常一直都留在他身边。白无常将药递到了他的身前:“先把药喝了吧,喝完我再带你去用早膳。太傅保证下次不会了。”时清灼紧张的不行,白无常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莫名的香味,让他安心的同时又激发出他心里的一股欲望。“太傅。”他抬起双眸盯着白无常,小声问道:“这次战乱结束之后,你可以留在淮南陪着我吗?”“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处理不好?”也许是出于害怕,也或是出于其他原因,他点点头,顺着说道:“我第一次做这些,有些害怕。”白无常笑了起来,外边风很大,吹的帷帘哗哗作响。他说道:“可以。不过,我要先回京城。我答应了陛下和白叔,一定会将好消息带回去的。”:()御风起,等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