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赔着笑脸再度弯下身去,她眼角下垂的纹路带着几分尴尬怯意,可半上挑的目光又有几分势在必得。
只见这老妇人摸索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随着层层解开,一方小巧的漆木盒子赫然躺在老妪手中。
一旁默不作声的崔皓月双手环胸,他歪歪脑袋,没有吱声,眼前场景对他而言显然没有插话的余地。
只有盯着老妪动作的另外三人,此刻彼此对看了一眼——这漆木盒子是安雅小丫头留宿那晚盯着好奇,而后在出灼玉苑前晴眉特意向“崔清婉”请示后送她的。
“这是我外孙儿从娘子大人府上得来的,我日日带在身上,就为见了娘子大人有个凭证。”
“原来是安雅的外祖母,”云岫此时也察觉到自家娘子的不情愿,于是她走上前去,唇角含笑面上却满是威严。
“不知您方才是何意?我们崔家是看中安雅伶俐,这才将她收用,您今日所言太不合情理了。”
“是是。”
老妪又垂下头,态度一贯低弱:“这位娘子说得是,但娘子穿金戴玉惯了,想必不了解我们乡里人的习俗,这女娃娃啊,养到十二三就得议亲,最迟也不能推过十六……”
“你是想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站在云岫侧后的“崔清婉”皱着眉头道出这样一句话,她眼帘低垂,遮掩着自己的目光,即便她对古代早婚早育已有了解,可如今老妪所言,还是让她本能地反感。
“对!对!”
简直像被说到心坎上,老妪一下直起身,灰白色的双眼溢出欣喜的光,连带一脸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要不是被云岫半倾的身子又挡了一下,只怕她要冲上前去抓住“崔清婉”双手兴奋地拍摇几下。
“这女子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哪儿还能顾得上我们?娘子大人聪明,一下就明白老身的意思,我们安家清贫,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踏实人家,如今得遇娘子大人这位贵人,自然是该抓紧机会。”
“呵,抓紧机会,”崔皓月在身后轻轻碰了碰“崔清婉”,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我原以为这种事只有三哥会碰上,没想到四姐可以重现,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没有理会崔皓月的挪揄,“崔清婉”眼眸低转,说起话来还维持着方才的和气。
“人年岁一大,总想着为儿孙考虑,这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您大可再求一条出路,何必非揪着安雅小丫头的不放呢?再怎么说,她也是您的外孙——”
“哎呀,娘子大人,您还是没全明白老身意思!”
见清丽娘子意欲说和,老妪急得在原地跺了下脚,正巧身边男娃因无聊踢着石砖玩儿,她拉下脸朝男娃后背拍打几下,转瞬又尽力堆起一张谄媚笑脸。
“老身嘴笨,也不认识几个字儿,说起话来是糙,有不中听的地方娘子大人可多担待些……其实娘子大人的事儿我们乡里人也是听过零星半点儿,我们只道是娘子大人柔顺心善、有福神庇佑,才遇难呈祥……”
感受到紧挨着她的侍女因她所言而眉眼柔和了一些,老妪也松了一口气,她转转狭小而精明的眼珠后继续开口。
“您说看重老身外孙儿伶俐,但我今日带来的娃娃是她堂兄弟,更是差不了,只不过年岁尚小,有点怕生。待娘子大人您将养上几年,他必定能换个模样,和世家公子哥儿差不了多少。”
“将养几年?”
说话的是崔皓月,他打量几眼那男童,又看看自家四姐,最后带着冷意的笑看向老妪。
“我记得安雅只是来我们崔家病坊做工,也不曾签下身契,您怎么会想要让我四姐养你孙儿?我可觉得我四姐有我这么一个弟弟就够了。”
许是有两三人的阻挡,老妪并未看清说话男子的神情,她只是偷瞄了一眼对方穿着,而后又换上恭维之词。
“不愧是娘子大人的兄弟,小郎君果然气度不凡,能得见郎君这样的人物,老身真为方才之言羞愧,老身不敢奢求,只要孙儿来日能得郎君十分之一的模样,老身就死而无憾了……”
“夸耀我最无用,不说清你的目的,你可别指望能为你的孙儿谋取到半点前程。”
崔皓月眯起眼睛,语气不善。
“我四姐性子柔顺,总有歹人想仗势欺人,若你今日敢得寸进尺,可别怪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