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厌眉头紧皱,看起来有点为难:“你们人类不是说,叶子从树上掉落,最后还是要回到泥土里的根茎里?人间是很好,但我总是很害怕被人发现自己不是人,而是异类,永远不停找新的地方。后来突然有一天,我很想念自己什么都不会,和同族一起挤在岩浆退去后的滚烫石头上的那些日子,就决定回到这里了。”
也许别的魔物觉得婴厌只是一群弱小且吵闹的食物,但它们真的拥有灵智,也拥有感情,在它从树上跌下来,一无所知的时候,有别的婴厌托起它,喂给它从岩石中采集来的宝贵食物。
它找到了养育自己的母树,母树长在很偏僻的地方,没有什么魔物会特意前来捕猎。而地方偏僻又贫瘠,所以母树二十年才会结一次果,出生在这里的婴厌没有被魔物吃掉,大多是饿死的。当一只婴厌死去后,同族们会吃掉它的尸体,即使可能半天前它们还挤在一起唱无人能听懂的歌。
关于这些,九厌似乎也不想提更多,很快转移话题:“反正是我们救了你,不是说救命的恩情,报答时应该像岩浆上涌时那么滚烫热情?!总之,你要报答我!”
盛流玉:“……嗯。”
从人间回到魔界,九厌十分有创造性地将这句俗语进行了改编,丝毫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
至于婴厌为什么会从岩浆退潮的地方捞出盛流玉……
九厌有点心虚。
婴厌是很低智的魔物,生平所见之人唯有九厌,陡然看到一个人形生物倒在地上,还以为是九厌。七只婴厌就九厌在和它们开玩笑还是真的晕倒上产生了争论,最终还是某一只以寡敌众,决定把“九厌”搬回来。直到进入洞穴,看到里面真正的九厌,才发现救错了人,又吵成一团。
九厌对于漂亮的东西有着天然的喜爱,它托着下巴,喃喃道:“我以前一直觉得,人族女孩子的脸要比男孩子的好看得多,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从来都没见过。你把脸送给我,就当作报答了,好不好?”
盛流玉微微偏过头,烟云霞垂在他的侧脸上,很多人的美丽浮于皮相,九厌觉得这个人不是,但它匮乏的语言无法形容。
盛流玉轻轻道:“不行。”
九厌被拒绝了,也没什么脾气:“算了,和你开玩笑的。漂亮的脸长在漂亮的人身上就好,长在我自己身上我也看不到。”
它虽然有一百岁,可能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婴厌的族群中,看起来有中幼童式的天真:“我现在的脸是一个人族女孩子的。她的肚子被人捅穿了,快要死了,求我帮她报仇,愿意做我的替身,把皮送给我当报酬。我在河水里洗澡,她看到我作为婴厌的样子,可能以为我是水鬼。当地的人总是说,水鬼要拖人下水溺死,扒下皮,披在自己身上,就能重新变成人了。我又不是水鬼!但是这么漂亮的皮,就那么烂掉好像也很可惜。我拿了她的皮,作为交换,杀了她的丈夫。”
到涨潮的时候了。
洞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岩浆的火光照亮九厌的脸,那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神情:“不过幸好是我啊!故事里的水鬼都是不能上岸见光的,她又没告诉我她的仇人到底在哪。我找了一年。普通的人族真脆弱,婴厌被吃掉一半,还是能继续活下来,但捅穿人类的身体,他们就死掉了。我变成凶猛的魔物,想要吓吓她的丈夫,他吓得跪地求饶,胆子那么小。换上这身皮后,他把我当成那个死掉的女孩子骂了一顿,说不要这么不识抬举,如果我愿意,他可以把她的尸体葬入祖坟。”
它哧哧地笑了几声:“人族真的很奇怪,有的五马分尸也要保护不相干的人,有的又要杀掉自己的同族,总是做让我不明白的事。”
它又满怀疑惑地问:“你也这么奇怪吗?”
盛流玉并不是人。
但以九厌的标准来看,他大概也很奇怪。
宁愿身败名裂,宁愿以命相搏,那些是九厌不能明白的事。
曾经不知世事的小长明鸟也不能理解这些,但他现在全都明白了,谢长明让他感受到快乐,他也经历过痛苦。
但即使如此,他也从没有一刻后悔,想要回到懵懂,回到没有遇见谢长明的时候。
盛流玉缓慢地拂去身上的尘土,抹掉血痕,那些都是他自己的,没有谢长明的。
谢长明也是奇怪的人。
他点了下头,很轻地回答:“可能吧。”
作者有话要说:九厌:嘿嘿,捡到一个好漂亮的人偶要怎么玩!
饲主iswatgyou……
(物理意义的玩,九厌是个无性别熊孩子,虽然是婴厌这个族群里的奇迹但本质上还是婴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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