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最后一位,更是了不得。我听有的学生说,娶了他,不仅之后的生活无忧,有助修行的灵丹妙药、心法宝物,用之不尽,从此以后,已是陆地神仙,能无忧无愁地活三千年。”
盛流玉轻轻“啊”了一声,大约是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但没太反应过来。
此时月亮凑巧被一片乌云遮住,一片黑暗中,许先生终于道:“这个人,你们也都认识,叫盛流玉。”
盛流玉:“……”
真是人心险恶。
又放下猫,准备让猫咬许先生一口,至少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做上一个月噩梦才行。
许先生仿若未觉,只是叹息:“当年我只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特别是盛流玉,竟然有人能与他结成道侣?谢道友,没料到你看起来这样有志气,有骨气,竟要去小重山当驸马,享受荣华富贵了。”
大约是心情不错,谢长明竟也愿意接他的玩笑话,有些认真道:“怎么,不行吗?”
盛流玉慢吞吞地抬起头,仰头看着身旁的谢长明。
只听他说:“我是真心求娶,三万年的修为也不换。”
不太像他一贯会说的话,盛流玉只觉得人间的嫁娶算不得什么,谢长明想要娶他就嫁,谢长明想要嫁他就娶。
这一路很长,又忙了整夜,盛流玉不过走到一半,便很困倦了,他变成一只小鸟,本来是被猫驮着的,整只鸟陷在柔软的长毛里,几乎瞧不见了。睡着了后,又不自觉地往谢长明的怀里钻,猫向着主人,偷偷用爪子钩开谢长明衣服的腰带,将小鸟往谢长明的怀里塞。
谢长明将小长明鸟好好地揣在怀里,又点了点猫的脑袋,放它下去自己走。
许先生看着他,忽然道:“你找的东西,就是他吗?”
谢长明的目光越过他,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也没隐瞒:“嗯,找了很久。”
许先生咳嗽了一声,道:“恭喜。”
他的声音放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平添了几分寂寥,却很无所谓道:“修仙之人,除了家传,很少会把精力放在那些旁门左道上,但你和我,都费了太多功夫在这些上头。你找鸟,很确定他活着,所以学的是能找到他的法子。我学那些,倒没有很多指望。你不信占卜,不信命运,我是有些信的。算出好结果的时候信,结果不好,就不算数。”
他们的脚步轻缓,在寂静的清晨都几乎悄无声息。
已经到了山脚,该在这里分开了。
许先生看了一眼谢长明胸前凸起的一小团,那里放着的是小长明鸟,他笑了笑,不像平时对那只小鸟有诸多挑剔不满,反倒有些爱怜,可能是在心中承认,盛流玉确实很讨人喜欢。
谁能讨厌小长明鸟?真的讨厌的东西,多一眼都懒得看,怎会还要和他逗趣。
他的眉眼间有细微的皱纹,是时间流淌过的痕迹,他说了一句很难得的真心祝愿:“我……倒很希望别人能圆满。”
谢长明知道那个“别人”有很多,他所有认识的,不认识但内心善良的人,都能够圆满。
但此时此刻,指的是谢长明和盛流玉。
谢长明并不需要别人的祝福,即便天下人都反对,即便一切的开始便是陷阱,他也会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底,到死为止。
但他还是说:“会的。”
就此分别。
之后几日,谢长明大多时间都耗费在那十几块剑的碎片上了。
这机关做得很精巧,髓铁的坚韧锋利举世罕见,但既是铁,便可被火淬炼熔化。谢长明琢磨了很久,大约能猜出来做法。将剑用灵火烧热了,烫了,淋上留春山上终年不冻,流动着的雪水——即便是金丹期的修士,稍不留神,碰上一下,也要被冻掉手。顺着那雪水流过的痕迹,将剑敲碎成一块一块的,里头掏空,灌上质地柔软且温度很低的冷铁,再重新拼凑起来。如此一来,接口处看起来完好无损,其实很容易便可破坏。谢长明当时看到的,是已经重铸完的剑了。
而证据应该就藏在掏空后又灌进去的冷铁里。
单从表面,很难看出,哪些碎片里有冷铁,哪些没有,幸好有烟云霞,能分出区别。但冷铁与髓铁已经融为一体,很难分离。又不能轻举妄动,证据只有一份,不能破坏。
谢长明想了许久,须得另辟蹊径。这样的剑,很明显不是石犀自己制成的,那便只有托人去做。
要找出他是托给谁做的。
但石犀已经死了,生前的痕迹也未保留,只能从活人口中询问。这么重要的事,石犀生前守口如瓶,想必无论是对谁也不肯开口的。
似乎走到了死局。
窗户是半开着的,许先生心情实在很差,趁青姑不在,偷偷吹冷风,喝冷酒。谢长明没有劝他,随手拿起一枚碎片,稍举高了些,明亮的阳光照在上面,熠熠发光。
是光。
谢长明想到捞起这把碎剑的湖,那个叫影翠湖的地方,真的是石犀随意选的吗?
他沉默了片刻,对许先生道:“别喝了,今晚子时,带着这堆东西去影翠湖。”
许先生如梦初醒:“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