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辞声记得,以前,在那段短暂到屈指可数的情好日子里,他每天都要抱何惊年,一抱就抱上了瘾。
刚开始,还能用遵照医嘱做借口,可他知道,揭开这层单薄可笑的掩饰,藏在底下的全是最深重浑浊的妄欲。
与他湎溺其中不同,他能察觉,何惊年是很有些害怕和紧张的,甚至会觉得难受、疼、无法适应。但每一次,何惊年还是红着脸咬着唇,乖巧地把一切都交给他。无论他想要什么,哪怕是有些荒唐的过分要求,何惊年都会温柔敞开,任他求取擭夺。
往往,一开始是在舒适的寝卧,后来他就会把人抱到外面去。何惊年毫无遮蔽,而他仍衣冠楚楚。他喜欢看何惊年因悬在半空的不安定感,一边快要落下羞赧的眼泪,一边却又不得不紧紧缠抱住他的样子。
像一只婉转可怜的小雀鸟,外面是可怕的暴雨与风雪,而他是唯一一株可庇护他的大树。
很多时候,他会把人抱到沙发上,继续这种难以忍耐又容易沉醉的事情。随着他伏压而下,那具莹白清瘦的身体便陷进漆黑的皮面里,强烈的视觉反差烫着他的眼,震颤他的心。
缘了真皮平滑微凉的触感,何惊年总忍不住轻轻发起抖。但是没关系,在怜抚与情触间,温度迅速攀升。纯净无暇的甘饴糖人逐渐冒出香甜的糖液,慢慢融化。每一次过了分的进抵与退出,都牵扯出潮漉漉的绵密糖丝。
起了恶质的促狭心思时,他会逼迫何惊年说一些话。那些话于他是兴味,是将珍馐美味吞入腹中前撒在上面的香辛料,但何惊年却羞耻难当,要哭不哭地咬紧下唇,呜呜咽咽就是开不了口。末了,只能伏在他肩膀,软软地泣求道:“原先生,不要欺负我了……”
要多甜,就有多甜。
然而,一切的一切,这份原本仅属于他的甘甜,全都……
原辞声向下扑撒了一下睫毛,扇去酸楚上涌的潸然泪意,恶狠狠地问:“那人有碰过你吗?你是不是被他碰过了?”
何惊年脸色惨白地瞪着他,眼中满是愤憎。
“怎么一副这么可怕的表情。”原辞声冷笑,“我就那么让你不情不愿吗?我记得你以前挺享受的啊,每次都缠着我不放……”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原辞声的头偏向一边,维持着愕然的神色。
鲜红的指印从雪白的脸颊浮现出来,额头的伤口震得裂开,一缕鲜血淌进深邃的眼窝,厚腻地糊在睫毛上。
“混蛋!”何惊年浑身发抖地哭叫,“你这个人……差劲透了!”
原辞声慢慢回过头,眼神逐渐变得清明。他想抱住何惊年,让他平静下来。可何惊年瑟瑟往后蜷缩,如避蛇蝎地挥开他的手,“别碰我!你滚开,混蛋,你别过来,你不要碰我!”
原辞声心都要剜出来了,哑着嗓子不停说对不起,求他不要怕自己。但他只要迫近一分,激发的都是何惊年愈发强烈的反抗。结果,他不敢动了,木头人一样僵在那里,指尖顿在半空,明明相距咫尺,却不得不保持天渊之远
何惊年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哽咽着说:“虽然我知道,我们以前相处得很不好,但我从来都没觉得你是个坏人。相反,看到你那么疼爱糕糕,我还觉得你内心其实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漠,也是个很有爱心的温柔的人。”
“可事实证明我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他痛苦地闭上眼,“你就是一个冷酷自私的混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烂到无药可救的大烂人!”
原辞声晃了晃,这一刹那,麻木的痛觉再度被接通,排山倒海般反噬他的全身。痛,痛不欲生,怎么会这么痛。脑海中仿佛传来那种重物坠地的声音,那种全身血肉一起碎裂的声音,那种曾在每个夜晚都把他拖进不见底的梦魇的声音。
“咚——”
他看见一颗五彩斑斓的美丽果实摔烂在地上,流淌出腐败的汁液。
他知道的,自己就是那样一颗果实。这些年,无论他怎样追求极致的干净,都改变不了内里已经被污染的本质。他被肮脏的男人抚养,在肮脏的环境长大,谁让他错过去往真正洁净之地的机会,没有跟着一跃而下。
只有何惊年,唯有何惊年,是他唯一拥有过的纯洁之物,是独属于他的珍贵宝石,更是他挚爱的妻子。他无法想象他被别的男人侵占,没有一个丈夫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原辞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热泪夺眶,眼前反反复复出现的全是何惊年和沈棠风亲密的画面。恶心的拐骗犯在玷污他纯洁无暇的爱人,而他却无能为力。
名为“父亲”的男人教导过他许多事情,如何在诡谲复杂的董事会里玩弄权术,如何在不见硝烟的商界战争中碾碎对手,如何操纵“工蚁”创造出璀璨夺目的珠宝。
但是,从来没有谁教过他,自己爱上的人不爱自己,该怎么办。
自己深爱的人深爱着别人,又该怎么办。
原辞声将脸深深埋进手掌,额头的鲜血从指缝渗出,看上去就像不断在流血泪。
过了一会儿,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原辞声睁开眼睛,空旷如坟的客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何惊年像个无主孤魂,徘徊在华灯初上的城市。初秋时节,夜风吹干了泪痕,冷冰冰地粘在脸上。
今天,本该是他和沈棠风去看结婚场地的快乐日子,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
他摸了摸唇角,被原辞声咬伤的血口结了新鲜的痂,唇瓣也依然热热的发肿。再傻的人见了他这副样子,都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