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一道道目光像深海中长吻鱼的嘴,朝何惊年戳了过来。惊讶的,同情的,无奈的……
但何惊年全然没有感觉,他很平静,意料之中的回答;也不难过,早就掐灭了期待。他只是失望,纯粹的失望,失望到了极致,他甚至还牵动嘴角笑了一下。
“设计稿上的那只小狗你认不出来吗?”他望向原辞声,“史努比就喜欢这样蹲在窗边发呆。”
原辞声看了他一眼,好像没有听到,只面向众人道:“请大家放心,对这件事,公司一定会有个公正的处理结果,绝不会因为谁身份特殊而有所偏袒。”
原辞声并没指名道姓,但指向的对象却不言而喻。在羞辱人、给人难堪这方面,他总是那么得心应手。
何惊年抬起眼帘,看见原辞声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脚步迅疾,一如平时。周晓慕轻盈活泼地跟在他后面,最后还不忘偏过脸冲自己甜甜一笑,眼中闪动着快乐的光。
何惊年像被看不见的手狠狠抽了一巴掌,心里漏水一般,迅速渗透开耻辱感,还有深深的、深深的无力感。
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认清呢?原辞声并不是小少爷,那个无条件相信他、维护他的小少爷,早就不在了啊。
自圣诞那天起,他和小少爷关系就越来越好。每天中午,他们都会一起分享午餐,在只有他们知道的一个风景很漂亮的秘密基地。
然而,有几个平时总爱欺负他的大孩子对他和小少爷的亲近感到不满。有一天,他们突然跑到嬷嬷那里告状,说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小少爷的戒指。
院长很重视这件事,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调查。那些大孩子们围着他,一口咬定戒指就是他偷的,说他每天都给小少爷送饭,就属他最有作案时间。更何况今天中午他出去很久都没回来,一定是在做偷鸡摸狗的事。
他绝望地分辩,哭着说自己不是小偷,但没有人相信,还笑话他,说他这种人怎么配和小少爷一起玩。就在他害怕绝望到极点的时候,小少爷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弯下腰,毫不犹豫地朝他伸出了手。
小少爷的手白皙修长、洁净如雪;而他被推搡在地,手上灰扑扑的满是尘埃。他不敢去握小少爷的手,他怎么敢。
但是,小少爷却主动抓住他的手,用力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掏出洁白的手帕,为他擦去脸上的斑驳泪痕。
“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因为今天中午他就和我在一起。”小少爷扬起下巴,绿眸射出锐利的目光,刺向周围那些人。
“他是我的朋友,以后你们谁再敢欺负他,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看着小少爷,心里想小少爷撒了谎,今天中午,他并没有和小少爷在一起。
小少爷说过,夫人经常教导他,无论何时都要诚实,谎言与欺骗瞒不过神明。但是,就在刚才,小少爷斩钉截铁地撒了谎。
事后,他问小少爷,为什么要这么说?小少爷笑了,大声道:“我就是相信你,你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终于,院长迫于小少爷的压力,再三盘问那几个大孩子,他们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故意偷的戒指,为的是想要对他做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小少爷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妈妈死后第一个维护他的人。美丽如宝石的小少爷,却愿意向路边石头一样的自己伸出手,说自己是他的朋友。
小少爷真好。
小少爷全世界最好。
何惊年躺在黑暗里,枕头边手机不停地亮着,他也懒得去看。无非是同事们发来的安慰的话,让他这几天少上网,别胡思乱想。
不知道谁把这件事发到了网上,他一下子成了攀上高枝后,利用特殊身份欺负新人的恶德设计师。圈子里是特别看重设计师羽毛的,如果他跟周晓慕的事再发酵下去没个说法,很快他的职业生涯也会断送掉。
无所谓了吧,何惊年想。这行不能干,他还能做别的,反正他就一个人,想养活自己还不容易。
很快,这件事就连沈棠风也知道了。电话里,沈棠风饱含忧切地安慰了他,说原辞声不会不管的,毕竟事关圣衡的企业声誉。
果然,这天晚上原辞声回来了,何惊年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一阵阵犯迷糊,一会儿觉得他眼熟,一会儿又觉陌生得很。
许是见他满脸怔忪,原辞声皱了皱眉,像以前一样伸手过来摸他额头。谁料何惊年像受惊的鸟雀突然有了反应,用力“啪”地挥开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这一下,让原本神情还算缓和的原辞声彻底冷了下来,整个人透出阴沉沉的寒意,眸底尽是藏都藏不住的暴戾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