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仪式前,原辞声已经让人带自己排练了很多遍。所以,就算听不见牧师的指示,他也能按部就班,做到每个环节都完美无缺。
“我愿意。”
世界一瞬静默,他听见原辞声的声音,清晰悦耳。
轮到他时,他张开唇,也说出那三个字。
世界再次陷入杂声,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终于到交换戒指的环节,何惊年刚要转身,不料浑身紧绷久了,腰疼腿麻,差点一个趔趄,紧张得他心都要蹦出来。幸好原辞声及时伸出手,稳稳扶住了他。
何惊年抬起头,撞进那双冷冰冰的深绿眼眸。明明是那么美的眸子,此刻却如人偶无机质的玻璃眼,森然注视着他。
整个人像跌进冰窖,彻底冷了下来。
他果然生气了,何惊年想。
这样的眼神并不是第一次见。一夜荒唐后,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冷酷、空洞、漠然,仿佛在看世界上最卑贱可鄙的东西。
“第一次出卖自己就接这种生意,胆子真够大的。”他下床,洗了很久的澡。出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上一丝不苟的正装,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走之前,他甩下一张银行卡,丢在枕头旁边。自己想分辨,却根本挤不出一个字。自己被他生生折腾一整夜,身体像被野兽撕裂碾碎,太痛了,痛得未能张口,就已是满脸眼泪。
手掌被牵起的感觉拉回了何惊年的意识,原辞声正在给他戴戒指,钻石光泽璀璨,一如美好的宣誓与承诺。然后,他握住原辞声的手,为他佩戴戒指。
即便此刻,原辞声都没有摘下手套。也难怪,原辞声爱干净,本就厌恶与人接触,更别提对象是他了。
于是,何惊年尽可能快地松开了手,但原辞声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快。这缕一闪而逝的微表情是锋利的刀片,迅速在心上划下一道血口子。
何惊年闭了闭眼,告诫自己别多想,要知足。
大学毕业后,他花了很大努力才入职圣衡设计部。这款戒指是他的第一件作品,并且有幸成为圣衡近期最重要的企划“六月花嫁”的主打产品。现在,甚至还变成他和原辞声的结婚对戒,多好。
朱诺,他用罗马神话中天后的名字给它命名。june的语源从juno而来,传说六月结婚,新郎幸福、新娘快乐,正合朱诺的宣传语——
以心印心,心心不异。愿如此戒,朝夕不离。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微笑。
这是未曾排练的环节,何惊年像失去指令代码的机器人,僵立原地。落在旁人眼中,倒真是个等待被爱人拥入怀中的羞涩新娘了。
眼前覆落阴影,原辞声倾身下来,握紧他的肩膀,吻住他的嘴唇。
无数白玫瑰花瓣从穹顶洒落,花雨烂漫,将浪漫氛围烘托极致。
只有何惊年知道,嘴唇上传来的尖锐痛感,还有快把自己肩膀攥碎的失控力度,才是这枚吻的本质。
毫无爱意,毫无怜悯,满满充斥着的,只有原辞声对他的抗拒与厌恶。
仪式结束,两人十指紧扣,并肩走向教堂外的灿烂天光。
防窥车窗玻璃隔绝了所有视线,原辞声这才慢条斯理地摘下婚戒,换上一副崭新的手套。
“阿耳戈斯呢?”
金秘书打开珠宝盒,黑天鹅绒衬垫上躺着一枚祖母绿戒指,静静散发着妖冶火彩,美轮美奂。
原辞声把阿耳戈斯重新戴回右手大拇指,面色稍霁。余光里,何惊年正直直盯着自己的手。这个人平时总是半低着头,很少主动看自己。他不由奇怪,淡淡出声问:“怎么了?”
何惊年如梦初醒般瑟缩了一下,收回视线,摇摇头。
这是继那天晚上之后,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手。彼时,他的手是野兽的利爪,强劲有力,沾满暗昧的水液。现在,他的手却干净得如同白蜡,尤胜精雕细刻的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