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是他为了帮她压制剑匣的躁动时受的伤,可越是知道,她的心底就越痛。
“你说,我相信过的那个人,我交付了真心的那个人,他真的存在吗?”
善渊想要说什么,凝辛夷却蓦地敛去了所有表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善渊师兄,我就不是苍生吗?”
言罢,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就这样径直再向后一步,坠入了长湖之中。
善渊心头剧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脚下的剑痕,然而饶是他飞扑向前,也到底与她的衣袂擦过,他的指腹上只染上了一抹她的血,空空落落,再无其他。
“阿橘!”
浮冰碎玉被击散,她坠湖后的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来,落在善渊眼底,终于击溃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下一瞬,他跟着凝辛夷,一并跳入了腊月最冰冷的湖水之中,沉沉下坠。
扑通。
涟漪越来越大,越来越微弱,散开的浮冰重新聚拢,飞雪依旧,雷声渐弱,湖边的脚印也被白茫覆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神都的那座高耸入云的玄天白塔之上,一根巫草从修长的指间蓦地掉落在地。
满地的占象无风自动,竟是将几个卦阵全部搅乱,那位从来都背脊如剑的青衣国师倏而发出了一声闷哼,猛地抬手捂住了心口,吐出了一口血!
这样的动静惹得室外的小道童们惊愕侧目,惶惶跪地:“国师大人!”
如雪般的白发从青穹道君的颊边垂落,他按着心口,感受着钻心般难言的痛楚,微微拧眉,神色却依然平静。
窥国运,卜苍生,偶有反噬,再正常不过。
只是今日这痛,好似与以往有些不同。
但这种异样也不过如浮光掠影般扫过心头,并不让他多么在意。
但下一瞬,他抬手去捻巫草的动作,却顿了一顿。
因为一道稚童的身影莫名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那女童穿着鹅黄衣衫,梳着双丫髻,笑吟吟看向他,一双杏眼弯如月牙。
“阿爹。”
第159章带上这黄金傩面便为天……
长湖的水比记忆中的还要更冰冷。
浮冰之下,那水如刀如刃,像是要将她身躯的每一寸都割裂开来,她却甚至没有聚三清之气来将湖水抵御在身躯之外,只是平静地在水中下坠。
起初时,还能看到带着水波纹的天穹,再少顷,她觉得自己似是听到了一声闷响波澜,但她却甚至懒得回头去看,而她周身的水色也已经转浓,变成了一片寂静的湖蓝。
太过安静的地方,会无限放大自己的心跳声。
甚至能听到血流淌过全身的声音。
直到此刻,凝辛夷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真疼啊。
可这疼,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
过去每一次,不都是如此吗?
她最讨厌黑暗,也能在百花深处的凝府中夜夜熄灯垂帷,在不喜的香气中安静地沉入沐浴的水底,直至自己浑身都占满这些恼人的气息。她最看不起那些纨绔,可到头来,神都声名最盛的纨绔,正是凝家的三小姐凝辛夷,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其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从来都很能忍的。
她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是对自己的失望。
明明从一开始,这一桩婚约中的各方便都各有所图,各有算计。她入局其中,甚至不止是第一次入局,虽然失去了前世的那些记忆,但林林总总,她也算得上是第二次踏入了同一条河流。她对这一切心知肚明,竟然却真的会在各取所需这四个字的背后,动了真心。
更好笑的是,她全副武装地来,自以为胜券在握,占尽先机,结果其实普一照面,就已经被对方认了个全须全尾。而她的信任,她的真心,竟然都不过是被算计在内的、她心头血的交换物。
比这些更早一些的时候,在知道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却缄默不言,就这样看着她假装自己是凝玉娆时,她就应该生气的。
她也确实生气了,但那些气却在善渊以缠臂金护她,再以身为她挡剑的满眼血色面前土崩瓦解。她原谅了他,更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他欺瞒她的全部了。
她的脑中浮现了她失明的那几日与他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