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你的妖,我牵我的手。”谢晏兮说得理所当然,还侧身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另一只手:“我也没有松开我的剑,可见平妖与牵手这两件事,两不相干。”
凝辛夷有心点了九点烟烧他,又想到这人身负离火,恐怕这世间也没有什么火可以奈何他,却又不甘心真的就这样被他握着手,一时之间只觉得气得牙根都有些发痒:“谢晏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无赖。”
谢晏兮“哦”了一声,神色丝毫不为之所动,反而道:“恭喜三小姐骂人的词汇又多了一个。”
“你……!”凝辛夷深呼吸,心道难道自己这些天……不,这些年来真的都看差眼了,谢大公子也就算了,善渊师兄的本性竟然是这样?
她一时之间竟然有些迷茫,这种性格上的巨大反差带来的震撼甚至短暂盖过了谢晏兮隐瞒自己便是善渊的事情,让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不断地用难以置信欲言又止的目光在谢晏兮身上扫来扫去。
谢晏兮自不可能对这样明晃晃的目光一无所觉,他大方地任凭她看了会儿,才道:“看了这么半天,看出什么来了吗?”
凝辛夷猛地回过神,骤而转过目光,平视前方片刻,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脸来:“你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被什么东西附身?那蛊虫是不是已经先一步上了你的身,所以才让你这样性情大变?”
谢晏兮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发散到这个地步,嗤笑了一声:“凝三小姐莫不是忘了,蛊虫乃万毒的一种,而我谢家血脉,万毒不侵。”
“可惜了。”闻言,凝辛夷叹了口气:“竟然不是这样,那便只能可惜好好儿一个人,竟然长了一张嘴了。”
谢晏兮难得被噎了一下。
他说自己素来毒舌刻薄,三清观中与他相熟之人无不见而绕行之,在背后不知说了多少他的坏话……这些全部都是真的。
当一个人在这世间无所牵挂、无所在乎时,所行之事容易剑走偏锋,所说的话语自然也会肆无忌惮。
未曾想到,打遍三清观无敌手的这张嘴,也会有吃瘪的一日。
谢晏兮如此想着,神色却不变,正要再说什么,便听凝辛夷带了点嘲讽地开口道:“说要来平妖,诚如你所说,村子里现在已经妖气漫天,如今这情况,你打算从何下手?”
“虽然这村子中多有古怪,但阿橘,你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里最初的目的。”谢晏兮温声道。
凝辛夷看他一眼,故意道:“你不要突然装得这么和蔼可亲,我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就害怕,你是不是又准备要骗人了?”
她如此冷嘲热讽,谢晏兮竟然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沉吟片刻:“也不是不行。”
凝辛夷:“?”
她警惕道:“你要骗谁?谢晏兮,你可不要乱来。”
谢晏兮微微一笑,不知不觉间已经就这样:“没关系,毕竟我臭不要脸。”
凝辛夷:“……”
便见谢晏兮边说,已经边靠近了一间屋子,抬指在上面轻扣了两声,保持着方才的声线,温和道:“姑娘你好,我与夫人来到此处,并非如昨夜所说那般只是路过,我们其实是为了一件事而来。”
他说完这句话,还轻轻捏了捏凝辛夷的手指,意思让她稍安勿躁。
凝辛夷却会错了意,以为谢晏兮是让自己配合他的说辞,非常不情不愿地向着谢晏兮的方向凑了一步。
两人的衣袖和身影终于都有了交叠,除却凝辛夷脸上多少有些忍辱负重的表情,确实像是一对年轻且亲密的夫妻,否则又怎会时刻十指相扣。
又等了片刻,屋中终于有了声音,却是极泼辣的一声怒骂:“有事就有事,就不能等天亮再来吗?公鸡都没打鸣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眼看谢晏兮被这样劈头盖脸几句,凝辛夷眼珠子乱转几下,让自己脸上的幸灾乐祸不要那么明显。
谢晏兮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轻轻挑眉,再与她的眼神交错一瞬,看着她蓦地移开的目光,忍不住也有了几分笑意,口中却道:“请问姑娘,刑泥巴住在哪间屋子?”
凝辛夷蓦地睁大眼,用眼神询问谢晏兮。
就这样问出来了?不需要再调查一下了?
谢晏兮抬起一根手指,伸向天空的方向,意思也很明显,是说妖瘴形成在即,怕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院子里在片刻的空寂后,蓦地有了忙乱的脚步声。
那嗓音泼辣的姑娘显然是一路奔来,下意识就想要打开院门,却又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硬生生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语速极快地问道:“你们见过刑泥巴?他人呢?在哪里?可说什么时候回来?可有带话来?”
谢晏兮和凝辛夷对视一眼。
倒是巧了。
凝辛夷柔声道:“姑娘先莫要着急,还要请问姑娘与刑泥巴是什么关系?”
她声音曼妙,咬字不疾不徐,带着某种能镇定人心的效果,那泼辣姑娘急促的呼吸果然平稳许多:“不瞒二位,我也姓刑,刑泥巴正是我阿弟。”
说完这句,她倏而住口,少顷,她原本已经平顺的呼吸竟然又急促了起来,仿佛在做某种与本能相悖的艰难决定。
漫天黄沙中,刑姑娘似是终于在自己久无音讯的阿弟的刺激下,下定了决心。
双楠村从头到尾,一共五十七户人家,终于有一扇门,悄悄地被拉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