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隐藏自己的力量?”她听到自己这样问:“只要没有人知道我是鬼咒师,没有人知道我可以眼开阴阳,拘鬼遣神,这样,就不会有人能利用我啦。”
一声轻笑。
“当然可以。”女人没有反驳她,她的笑带着一点点溺爱和绝对的清醒:“阿橘,如果你这一生都不需要任何力量的话,当然可以。”
凝辛夷想了想,天真道:“有阿娘在,阿娘这么厉害,压得整片妖祟之森都为阿娘低头,有阿娘保护我,我应该不需要力量。”
“可阿娘总有一天会死。”女人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到那个时候,阿橘,你要怎么保护自己?”
随着她的话语,那些树木开始摇摆,长风吹过枝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像是某种激动的愉悦。投落在地面的那些漆黑的影子上逐次开始有雪白的月牙出现,月牙慢慢变得弧度愈大,露出了月牙之中阴森尖长的獠牙,仿佛就要这样冲破地面,迫不及待地将站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吞噬。
——阿橘,你要怎么保护自己?
放在她发顶的那只带着温度的手移开,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她孑然一人。
凝辛夷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迷茫。
她不想被发现,不想被利用,不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真心都是虚假,她想要被保护,可她也有想要去保护的人。
所以她很快又反驳了自己,声音稚嫩但坚定:“不,我要保护阿娘!我需要力量!我需要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的力量!”
“是的,阿橘,你需要力量。永远不要害怕使用你的力量,也永远不要害怕被伤害。”女人越来越远的声音里带了欣慰的笑意:“因为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力量,就可以将那些想要伤害你和利用你的人,都杀了。娘没有做到的事情,不代表你做不到。”
“阿橘,跟着我说。”
“——我需要力量。”
一切声音在幻境中变得虚幻,只有最后一句话回转盘旋,像是终于冲破了某种桎梏,变成了脱口而出的话语。
妖祟之森的那些狰狞的影子与树身都被火色漫卷,阴森的黑逐渐被火色覆盖,她的面前变幻不定,最终化作了一片火海。
神都的火像是要将一切都燎尽,无数楼台坍塌,凄厉的尖叫与哭声像是在耳边,也像是在更远的地方。
黑烟滚滚,天空一半被火色烘烤成瑰丽炙热的红,另一半是绝望的黑。那座无论从神都的任何角度都可以看到的玄天塔被吞噬了身影,也不知是也在这场燃尽神都的大火中倾圮,抑或是被浓烟包裹。
火海地狱中,凝辛夷站在所有一切的中心,轻声开口。
“——我需要力量。”
耳边却传来阿娘虚幻的谶言。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你。”
这道声音萦绕在耳边,她的眼中被火与血色充盈,声音却愈发坚定。
她不怕被伤害,所以。
“我需要力量。”
她一边说,一边拖动脚步。
在这样的迷雾与火海中,连向前走这样最简单的事情,都变得艰难。
力竭的痛苦,灼烧的咽喉,火烤到皲裂的大地向上蒸腾出滚烫的水汽,她要控制住自己所有的力量,才能让自己不要转身,而是继续向前走。
浓浓滚烟的最深处,她终于看到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已经满身是伤,血将他的衣衫染湿了大半,剑伤符伤烧伤无数,黑发披散微乱,但那人兀自一手提剑,站得挺拔,剑意也肆虐,像是某种不要命般同归于尽的打法。
无尽火海于是真的被他的剑意阻了一阻,他一人在此苦苦支撑,身前无人,身侧也无人,只是为了让身后之人走得再快一点。
是谁?
凝辛夷的脑中倏而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个人,是谁?
这一刻,她又蓦地想起来自己是在幻境之中,甚至想起来,这便是自己记忆中前世最后的那一幕,面前的这道背影,便是她前世死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是他杀了她吗?
这一场火海,是他燃起来的吗?他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那些萦绕她心头许久的谜团一一重新浮现,她拼了命地想要看清更多的细节,看清那道背影到底是谁。
可她无法出声,无法呼唤,用尽全力也无法再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