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却惟愿他睁开眼,用那小狗般的哪怕是狼狗般的眼神再看她一回。
倘若裴璟霄有个三长两短,她当真不会后悔吗?
怎能不悔?
下令取父亲性命的是裴璟霄的兄长,漠视驯师性命的是当今圣上,可那桩案子并非裴璟霄之过,出身皇室也非他所能选择。
而这一切从前的她又何尝不知,只不过父亲毕竟死于裴氏之手,她心中过不去那道坎罢了。
但当裴璟霄用血肉之躯挡在她身前,鲜血糊住她双眼的同时,横亘在二人间的界限似乎也随之减淡……
几名军医迅速讨论了过会儿要如何拔箭,如何止血,如何用药诸事,最终决定由葛荣与另一名军医按住裴璟霄。
花半夏则负责在旁与其他军医一道给帮忙。
因她提到从前给裴璟霄拔箭,薛军医认为她应对殿下的伤情足够熟稔,又因瘴毒与军医处打过交道,故而她倒比寻常军医更得薛军医信任。
箭拔出的霎那,温热的血水溅在花半夏脸上,她却一无所觉,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直到薛军医的一名助手将一块纱布递给她。
她无知无觉地擦抹着脸上的血迹,心却像悬在喉头,胃也紧缩成一团。
一盆盆淡红色血水从帐内端出去。
男人紧闭着双目,棱角分明的玉颜越发惨白得没有一丝生气,任由军医拔出箭矢,撕裂皮肉也不曾有半点反应。
反倒是花半夏自己,里衣全被汗水浸透。
“老夫已然尽力,接下来全看殿下今晚能否醒来。”薛军医处理完伤口,摸了一把额角的汗珠,疲惫长叹一声。
花半夏醒过神,忽想到一味凉血止痛的药。
她从前给裴璟霄用过,十分奏效,于是问过薛军医后,打算回营帐中取来。
不想才一起身,指端蓦地传来冰凉的触压。
花半夏低眸——男人骨节苍白的手指勾子似的抓着她。
她心下一叹,终是那么任由他握着,开口叫裴璟霄的亲随取药来。
伤口处理完毕,周遭喧嚣再次归于宁静。大帐内除了裴璟霄的亲卫,便只剩下他和花半夏两人。
裴璟霄静静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中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营帐。
他想出声询问战况,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对四肢和言语也全部失去掌控。
唯一确定的是花半夏还在——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胸腔内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过后,所剩不多的意识也渐趋模糊。
朦胧中他又回到了南山脚下。
彼时他身中暗箭,重伤之下不自觉紧抓着花半夏的手……最后终于给他挺过去了。
这一次没有欺骗和隐瞒,他早早向花半夏坦白身份,也得到了她的谅解。
他依旧偶尔上山帮她采药,熬药,学着做可口的饭菜给她吃……
日子如清泉般缓缓流淌,平淡中透着丝丝甘甜。
直到某日花半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与他告别,对他说:“我大仇未报,不能再如此下去。”
胸口传来丝丝缕缕钝痛,裴璟霄蓦地睁开眼,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大帐内烛火通明,花半夏就趴在他床边。裴璟霄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想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