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殷鞅大婚的日子逼近,素来平静到几近一潭死水的埕陵难得热闹起来。
越来越多他国之人纷纷进入埕陵,纵然殷鞅命人拦住许多,但仍然无法把全部人都阻挡在埕陵外,因此近来埕陵城里到处都是穿着各色衣衫的外乡人。
他们有的宣称是奉国君之名来埕陵贺礼的,有的则是在城外被守卫盘问是说来庆贺殷鞅大婚,结果进了城马上翻脸,拥在殷王宫门口,喊着要见殷鞅,对这门婚事愤愤不平的。
对这门婚事意见最大的当然是越国使臣。
殷王要迎娶魏国王姬的消息被快马加鞭传到长颍后,刚从祈水郡回到长颍没多久的越鲥又惊又气,玉年咬牙说完这则消息后,自皎皎不见后就彻夜难眠的越鲥红着眼就要冲出屋去,要不是玉年和其他大臣拦得快,他怕是已经要冲出越王宫了。
玉年焦急:“国君,稍安勿躁。”
越鲥把他的手甩开,眼眶愈发红:“那是我的皎皎!你让我怎么稍安勿躁!”说到后来,他声音都哽咽起来:“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玉年怎么会不知道。
皎皎姑娘对国君来说有多重要,长颍人人皆知。
可是那是殷王啊……是在太子时期就带领殷人,两年从越人手中夺走十座城池的人啊。
归还的五座城池还没捂热,再则越人和殷人关系差成这样,国君跑去埕陵难不成能讨到什么好?越地已经死了一位先国君,王室嫡系只剩面前这一个,若是越鲥出了问题,越国也找不到别的可以当国君的人了。
玉年一边命人关上大门,一边手上动作继续去拦越鲥:“国君慎重,殷王想要迎娶皎皎姑娘并非易事,魏国和燕国都不会坐视不理。况且殷、魏都是姜室心头大患,姜天子怎么想必也不会允许这两国联姻的,我们只需谋定而后动即可。”
越鲥勉强镇定下来。
在皎皎不见后的这些日子里,他整夜整夜睡不好觉,耳鸣愈发难受,每晚闭上眼都是极乐坊里与皎皎共度的那些岁月。
他想起皎皎在戏台上穿着宽大的新郎吉服与他唱着女儿戏的模样,眼前一阵发黑,攥紧手边的椅子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对他唱“天为媒,地为妁,四拜入洞房”的皎皎要嫁给别人了吗?
越鲥消瘦许多的面庞冷峻起来。
像是终于恢复理智,他闭了闭眼,语气克制隐忍:“燕国那边的人如何反应?”
玉年知道他问的其实是崔相的反应。
他松开手,一面眼神示意奴仆继续关着门,一面道:“燕国使臣很快返回埕陵,无论是何种原因,燕王和崔相都是不希望这门亲事能成的。”
想起崔宿白,越鲥默然。
尽管他不喜欢崔宿白,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知道崔宿白也做出反应后,他心中的忧虑大大减少——事实是,崔宿白这个男人是最棘手的对手,但也是最可靠的盟友。只要他决心想做什么事情,那大抵都是能做成的。
但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崔宿白身上算什么?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越鲥在一个个痛苦寂寞的长夜想明白一件事,在这个世道,仅仅成为国君是不够的。
他不仅要成为国君,还要成为最强的国家的国君。只有这样,他才能和皎皎一直在一起。
想到这,越鲥眉眼坚毅。
他沉着脸对玉年吩咐道:“你找人快点去姜天子面前,务必说清楚殷、魏两国联姻对姜室的影响,请姜天子插手这事。除此之外,你命埕陵的使臣尽全力阻拦殷王,若阻拦不了,那就全力拖住殷王。”
这是玉年第一次见到这么雷厉风行的越鲥。
他一时有些恍惚,瞧着年轻的国君眼中逐渐显露的锋芒,一时间头脑之中竟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来:也许皎皎姑娘被殷王掳走并不算是坏事……至少对越国来说,并不是坏事。
欣慰是一回事,但见到越鲥这个模样,不安又是一回事。
玉年敏锐地嗅到了些风雨欲来的味道,他难得在越鲥面前结结巴巴:“那……那国君,您是什么打算?”
“我是什么打算?”
越鲥冷笑一声,攥紧椅子上的扶手,用力大到手背上都浮现出青筋:“燕王应当也不想殷、魏联合吧?他殷鞅若真敢,他大婚之日,便是我越、燕两国大军压境之际。”
玉年被吓得险些昏倒过去。
又要和殷人打仗!便是真的拉上燕人,殷人也未必会怵呀!
越鲥沉下脸:“若是我两国之力还不够,那再加上魏人呢?”
他说:“玉年,你再派一人去定邺,与魏王和魏王后说一说这事。我不信魏王后能甘心殷鞅强娶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