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外面好像有动静!”夜色已深,一个撒丁士兵迷迷糊糊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他皱紧眉头自言自语着,不知是因为幻听还是因为做梦,他总觉得市镇中心的方向似乎传来了一阵兵荒马乱的骚动。但房间内的士兵们依然是鼾声如雷,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疑惑,这些筋疲力竭的士兵大都是一躺下就栽进了无边的梦乡之中。这士兵又竖耳听了一会儿,迟疑再三之后还是摇了摇身旁正在熟睡的同伴:“别睡了,都起来听一下,好像真有什么动静。。。“嗯。。。?去你的,晃什么晃!”被摇醒的同伴先是一愣,旋即就骂了一句,极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准备赶紧将他的美梦给接续下去:“能有他妈的什么动静,肯定又是些管不住下身的小年轻违背禁令去抢女人了,多大点儿事,巴特兰上校明天起来肯定会收拾他们的,你也赶紧睡吧,行军在外还能睡在床上的机会可不是常有的。”说罢,同伴便扭过头去不再搭理这名士兵,鼻子里也很快就传出了阵阵鼾声。“是我想多了吗。。。”这士兵挠了挠脑袋,他有点想出门看一眼确认情况,但又马上想起来巴特兰上校可是下令任何士兵今夜都得待在屋子里,严禁外出生事,他可不想在明天早上和那些正在强抢民女的士兵一起接受惩罚。而正当其打算带着残存的困意钻回床上时,一阵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忽然响彻在了门外。这士兵顿时愣住了,后背的汗毛也霎时间立了起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数道黑影竟突然敏捷迅速地冲进来这房间之中,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至于其他正在酣睡之中的同伴更是毫无反应。朦胧夜色之中,他只能勉强看清这群人的身体轮廓,以及对方手中的,在月色中闪着雪亮银光的柄柄利刃。“你们是。。。!”他下意识地想要大声呵斥,却只见对方为首那人抬手便是一剑刺出,直冲他的咽喉而来。这士兵本就因为疲倦与困意而反应迟缓,此时他的手上更是没有任何抵挡反抗的武器,他也只能神色惊恐地目睹着那柄利刃在自己的视野中不断扩大,一瞬间便将自己的脖颈完全贯穿。闯入房间的其余几人也没有闲着,他们紧随其后地将自己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对准了地上这些几乎没有察觉的撒丁士兵。这些酣睡之中的撒丁士兵在睡梦中便被抹了脖子或是贯穿心脏,在血泊中继续做着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为首那人神情淡漠地拔出利剑,头也不回地便与其他人匆忙离开了这房间,他们甚至没有时间留下来察看这些士兵有没有彻底断气:“我们走,动作快点!得趁着这帮撒丁崽子们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地多杀几个!”。。。。。。“你马上就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康斯坦丁,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市政厅内,巴特兰上校咬牙切齿地盯着眼前的康斯坦丁,盯着那把抵在自己鼻尖的短刀,竭力保持着头脑的冷静。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在前线靠着实打实的军功晋升而来的军官,巴特兰上校在这种绝境之中也没有丧失理智,他大放厥词着试图吸引康斯坦丁的注意力,找寻着逃脱此地的机会。只要能够逃脱此处并重整部队,巴特兰上校就能在一夜之间将这座市镇化为灰烬,并将面前这个该死的猴子溺死在他自己的尿里面。“我说了,闭上你的狗嘴,萨伏伊人,老老实实的举起双手蹲下来!”康斯坦丁冷呵一声,他死死地将刀尖抵在巴特兰上校的脸上,保持着让刀刃微微没入对方的皮肤,但并没有刺入太深。这位市政官此时也同样很冷静,他知道就算自己在这里处死了巴特兰上校也无济于事,这支规模庞大的撒丁军队即使群龙无首也根本不是他们这座只有几百民兵驻守的小市镇可以抵挡的。康斯坦丁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俘虏劫持巴特兰上校与其他军官的同时,派出民兵趁着夜色在撒丁士兵之中制造混乱。这样一来,这支本就疲惫不堪而又陷入混乱的撒丁部队就必须要另寻他处进行重整旗鼓,而被俘虏的巴特兰上校也能使得撒丁军队短时间内不敢贸然对普罗普里亚诺展开报复。只要能够为这座市镇撑到一丝的喘息时间,等待国防军主力北上来到此处,普罗普里亚诺也就安全了。“你真的敢杀我吗,科西嘉人。”巴特兰上校死死盯着康斯坦丁双眸,旋即狞笑一声。尽管他已经在科西嘉遭到了两次重大挫败,但这并不意味他就是一位平庸无能的军官,恰恰相反,经验丰富的巴特兰上校此刻完全能够洞察康斯坦丁的计划是什么。“你这。。。”康斯坦丁眉头紧皱,他加重了几分手上的力道,但正如对方所言,他并不敢真的就在此地用这把短刀捅穿巴特兰上校的脑袋。他给身后几名民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立即上前生擒巴特兰。而这位上校也瞬间察觉到了康斯坦丁的动作,在那民兵靠近之前,只见他一个扭身,竟直接转身拿起了床柜上的军官佩刀。巴特兰上校拔刀出鞘,刀尖对准的却不是面前的康斯坦丁,而是一把将刃口抵在了自己那脆弱的颈动脉处:“离我远点,科西嘉人!我知道你们心里那点阴谋诡计是什么,想把我当作谈判的筹码?那你们就别给我轻举妄动,我要是死在这里,这整座市镇都要给我陪葬!”“该死!”康斯坦丁啐了口唾沫,也只得先挥手叫住几名部下,在他的计划中,也只有生擒住巴特兰上校这个全权指挥官才有可能为普罗普里亚诺带来一线生机。而巴特兰上校显然也洞察到了这一点,这才敢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要挟。双方就这样紧张地对峙着,谁也不敢贸然做出任何的轻举妄动。巴特兰上校持刀周旋着缓缓挪到了窗边,借着这栋建筑的开阔视野,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午夜时还和睦宁静的市镇此刻已经完全乱做了一团,普罗普里亚诺的民兵以及志愿加入战斗的镇民们正提着滴血的刀刃奔走在大街小巷,不知道他们今夜已经将多少熟睡中的撒丁士兵送入了死神的怀抱。由于康斯坦丁刻意地将撒丁部队分散到了市镇的各个角落驻扎,再加上巴特兰上校被引诱着对部下士兵们下达了禁足令,因此一时间也只有零星士兵察觉到了科西嘉人发起了夜袭。甚至许多撒丁士兵在发现他们遭到袭击之后也没有选择抵抗,士气低落的他们还以为是遭到了从阿雅克肖而来的法兰西追兵的进攻,根本没有反抗的意愿,纷纷在上级士官的带领下举起双手成建制地进行投降。但在经历了将近两个小时的单方面杀戮之后,一部分撒丁士兵也终于在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发觉到了异常,开始小范围地向民兵部队展开反击。随着战斗规模不断扩大,巴特兰上校与康斯坦丁都能预见,要不了多久整支撒丁军队都必然会从这场突袭中反应过来,届时市镇里几百名滥竽充数的民兵根本不可能阻挡一支数千人正规军的反击。深知时间站在自己一方的巴特兰上校更加得意了,他狞笑着将刀刃继续抵着自己的脖颈,等待部下士兵在反应过来之后冲进市政厅解救自己。而康斯坦丁的额头上也顿时流下数颗豆大的汗珠,如果不能立即生擒住巴特兰,整座市镇都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不能再拖了。。。要铤而走险试一把吗。。。”巴特兰上校又如何不知道对方此刻的心思,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故意让康斯坦丁看到那锋利的刀刃微微嵌入自己的脖颈,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喷涌而出的鲜血就会当场泼洒满地。而就在这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之际,一个市镇民兵突如其来地闯了进来,他的声音夹杂着三分的焦急与七分的欣喜:“康斯坦丁!北方,阿雅克肖的方向!我们的援军来了!”“你说什么?!”康斯坦丁与巴特兰上校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都完全没有料到,阿雅克肖在经历了如此一场堪称浩劫的围城战之后,竟然还有余力向这支溃逃的撒丁部队进行追击。巴特兰上校更是目瞪口呆,他在白天就已经确认了法兰西地中海舰队并没有向科西嘉进行武力援助,那这支追击而来的部队又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科西嘉人会把那支同样筋疲力竭的城防部队也一并派遣而来吗?!而就趁着巴特兰上校走神的这一个间隙,康斯坦丁目光一沉,本能般地飞身向前,一个肘击便将横在巴特兰脖颈处的佩刀震落,他旋即顺势将这位仍在愣神之中的上校扑倒在地,立即将其双手反扣在背后控制了起来。猝遭此击的巴特兰上校先是一阵头晕目眩,随后便意识到了什么,恼羞成怒大喊道:“卑鄙无耻!敢用这种假消息来让我分心?!好,你们很快就会看到,就算生擒了我也没有半点作用,我的士兵会在今夜就踏平这座城市!”那名通信的民兵却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巴特兰上校:“你错了,撒丁的狗崽子,这不是什么假消息,我们的援军已经进入了市镇郊外,那是由波拿巴大人亲自率领的军队。”“什么。。。?!”巴特兰上校的脸色瞬间一片煞白,他知道对方在生擒自己之后就没必要继续说谎了,也就是说,阿雅克肖的追兵真的已经赶到了普罗普里亚诺周边。“这怎么可能呢!”巴特兰上校如丢了魂魄一般,目光溃散得如同一个死人,止不住地喃喃自语着,在来到科西嘉的短短三天时间里,他就已经连续遭到了三次挫败:“就算劳伦斯·波拿巴回到了阿雅克肖,光凭那支城防部队和市民征召兵,他怎么可能敢对我展开追击。。。而且为什么我的侦察岗哨没有汇报这件事。。。”当然,巴特兰上校不知道的是,他部署在市镇周边的侦察部队早就被康斯坦丁所注意到了,这位机敏的市政官趁着与巴特兰宴饮作乐之时,便派人将那些侦察兵也引诱回了市镇之中,一同参与到士兵们的畅饮与暴食之中。这些侦察兵也同样因为两天一夜的高强度战斗行军而疲惫不堪,当他们知道市镇里的士兵可以住在遮风挡雨的屋子内并开怀畅饮,而自己却只能守在荒郊野外去警戒一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追兵,这些侦察兵心中也顿时感到一阵不平。因此面对市政官员的邀请之时,他们更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溜回市镇中一同狂欢,毕竟这样放肆的狂欢在军旅生活中可是极为难得的,哪怕要在第二天接受巴特兰上校的处罚,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值了。而康斯坦丁的这个动作本想是为了防止这些侦察兵们过早地发现异常而使整支撒丁部队迅速反应过来,但现在看来,这也正好使得阿雅克肖的追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普罗普里亚诺郊外都没有被撒丁人发现。“劳伦斯·波拿巴,又是他吗,又是他吗!”地上的巴特兰上校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这一个问句循环不断的萦绕在他的脑中。。。。“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此时此刻的市镇街道上,一位撒丁士官奋起一刀将面前的科西嘉民兵砍翻在地,他擦了一把溅上眼睛的鲜血,看着眼前乱成一团的街道,心中满是愤恨与不解:“军官们到底都去哪了,该死的!其他部队也不知道都驻扎在哪里,巴特兰上校为什么也还没有迟迟下达命令!”由于巴特兰上校与其亲信军官均在市政厅内遭到了康斯坦丁的控制,失去了上级指挥的撒丁部队此刻已经完全沦为了一支无头苍蝇。再加上他们对这座市镇地形的不熟悉,士兵们只得在上级长官的带领下各自为战,他们也完全不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部队此刻的情况又是如何。但好在凭借着兵力和战斗素质的绝对优势,撒丁军还是渐渐地在战斗中取得了上风,被小股分割的部队也逐渐地汇聚在了一起。而正当撒丁军打算搜寻巴特兰上校并将复仇的怒火全盘倾泻在这座市镇之中时,战局再次发生突变:只见一千余名白袍剑士从四面八方涌入了普罗普里亚诺之中,不由分说便举起他们手中的长剑加入到战斗之中,与这群疲惫不堪的撒丁士兵再次展开了一场血淋淋的白刃巷战。“这是。。。!”一名撒丁士兵正想用手中的刺刀格挡面前剑士刺来的长剑,却只见对方的剑刃竟灵活如蛇,迅捷如电,只一个照面便轻而易举地绕过了这士兵的格挡,精准地将剑刃刺入了他的心脏之中。撒丁士兵们很快就惊恐地发现,他们在近身格斗上根本不是这群剑士的一合之敌,许多士兵甚至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剑刃刺向何方,他们的胸口或颈口就已经喷涌而出汩汩鲜血了。更何况这些士兵本就是筋疲力竭、人困马乏,还又因为刚刚的民兵突袭而人心惶惶、指挥混乱,纵使他们有着人数优势,但是在这些突如其来加入战场的剑士们面前,这些撒丁士兵也只得挨个沦为对方的剑下亡魂。而在这场压倒性的屠戮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望着那些剑士身上几乎被染成血色的白袍,一名撒丁士官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捂嘴惊叫道:“上帝啊,这些人是医院骑士团的修士!”撒丁军这才反应过来,那支在马耳他岛遭到那不勒斯海军突袭重创的骑士团,可是一直借驻在科西嘉的领土之上。而凭借劳伦斯·波拿巴与骑士团的关系以及他在骑士团内部的卫士长职务,他说动医院骑士团担任此次追击的主力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撒丁王国在执行突袭阿雅克肖的计划之前,并非没有考虑到医院骑士团残部这个不安定因素。只不过在他们的计算中,撒丁军仅需要半天时间便可拿下阿雅克肖,医院骑士团大概率来不及增援阿雅克肖,而一旦在野战战场上面对这些善使长剑的修士,他们精湛的剑术在火枪面前也是徒劳无用,根本不足为虑。但没有任何一名撒丁士官能够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又一场惨烈的白刃战中与这群苦修剑术十余年的修士们交战。而这还不是最令撒丁军感到绝望的,紧随其后的另一条消息才是令在场的士官与士兵们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念头:由劳伦斯·波拿巴率领的三千余人军队此时已经抵达了普罗普里亚诺,并直接展开了对整座市镇的包围。如果撒丁军是严阵以待着等待科西嘉军的到来,他们或许还有信心与其一战,但在此时此刻,这支驻扎在市镇内的撒丁军本身就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上层军官们不知所踪,想必已经遭到了敌人的俘虏;指挥体系完全混乱,至今也没有一位能够服众的军官站出来统领全军;士兵们本就人困马乏,军心溃散,此刻还要与一群顶尖的剑士们展开惨烈的白刃战;他们甚至就连撤退都做不到,劳伦斯·波拿巴已经率军将整座市镇都包围了起来。面对这等绝境,纵使是那些名流青史的军神们见了恐怕也会眉头紧皱,顿感棘手,更何况是在场这些撒丁王国的中低阶士官了。在经过一阵短暂而激烈的讨论之后,撒丁士官们也只得悲愤含恨地做出集体决定:他们下令全体士兵丢下武器并放弃抵抗,随即派出几名自缚双手的士官作为代表,前往市镇外的科西嘉军阵地向劳伦斯·波拿巴投降。至此以来,伴随着作为代表的士官们垂头丧气地在骑士团修士们的押送下被送到科西嘉军中央,撒丁王国将近三分之一的常备军也正式宣告在科西嘉的土地上全军覆没。在确认了撒丁军真实的投降意愿之后,劳伦斯立刻命令包围在市镇的法兰西守备部队与中央宪兵团进入普罗普里亚诺,开始打扫战场并接收这批将近六千人的战俘。尽管这两支部队也和撒丁军一样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整,但执行打扫战场这样简单的任务还是绰绰有余了。劳伦斯之所以命令这两支部队随行追击,也主要是为了虚张声势,震慑疲惫不堪的撒丁军而已,作战主力依然要靠医院骑士团的修士们。随着科西嘉军进入普罗普里亚诺,燃烧在这座市镇一整夜的战火也终于被彻底熄灭,尽管有极少数撒丁士兵没有接到投降命令或是一心选择了负隅顽抗,但这部分士兵也很快倒在了科西嘉军的镇压之下。在6月26日的黎明到来之际,普罗普里亚诺完全回到了科西嘉人的怀抱之中。在一众军官的随行下,劳伦斯·波拿巴骑着一匹毛色雪亮的白马第二次进入到了普罗普里亚诺市镇。日出的晨光刺破浓雾,照映在劳伦斯的金发之上,随之泛起的点点金光仿佛在他的头顶汇聚成了一道奇妙的图案——仿佛那是一顶由璀璨金光制成的凯撒桂冠。随着劳伦斯与科西嘉士兵进入这座市镇,此地的居民们才感到他们迎来了真正的黎明。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他们几乎都是热泪盈眶的,镇民们蜂拥至市镇的主干道,以最敬仰与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领袖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徐徐骑行,神圣而威严。挤在人群最前列的小乔治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背上的劳伦斯,他目光中的虔诚甚至要超出他在教堂祈祷时的十倍不止。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敬仰这位领袖,并非是因为铺天盖地的舆论宣传,也并非是因为那些亦真亦假的传奇故事,纯粹只是因为面前的波拿巴首相为他们带来了先前未曾有过的一切。瘦猴康斯坦丁也率领一众市政官员,带着那群被五花大绑的撒丁军官守候在了市镇主干道上。目视着那位亲手为自己带来自由与解放的大人出现在眼前,瘦猴康斯坦丁的眼角也不禁湿润了,他知道,自己那颗为了普罗普里亚诺操劳一整夜的心,此刻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波拿巴大人。。。!”他激动地快步上前,向着马背上的劳伦斯躬身行了一礼,随即便将这座市镇里所发生的一切简要转述给了劳伦斯。“原来是这样。。。难怪撒丁军在我们赶来之前便陷入了混乱之中。”听完康斯坦丁的描述,劳伦斯看向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男人的眼光中也顿时多出了几丝赞许。先前在围攻地主集团的古堡垒之时,便是这个男人有胆量率领农奴军发动起义,主动归顺于政府军,现在他又能凭借计谋与智慧以数百名民兵的力量将整支撒丁军队搅成一锅乱粥,如此看来,这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不是撒丁军出乎预料地在市镇内陷入了混乱,劳伦斯原本已经做好了与其进行野战的准备。虽说劳伦斯依然有把握靠着医院骑士团的修士们正面击溃疲惫不堪的撒丁军,但有着康斯坦丁的里应外合,还是给劳伦斯少去了许多原本必要的牺牲。在心中记下了康斯坦丁的名字之后,劳伦斯将视线转向了后方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巴特兰上校。由于一年前在博尼法侨战役中对阵过,劳伦斯对其容貌还是有几分印象,并且靠着他身上的服饰特征也辨认出来这就是这支撒丁军队的最高司令官:“你就是巴特兰吧?”被叫到名字的巴特兰上校顿时打了个寒颤。先前他能在康斯坦丁面前英勇无畏地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方面是因为他咬定了康斯坦丁不敢直接动手杀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打心底就瞧不起那位如猴子一般丑陋的市政官。可是现在,在劳伦斯·波拿巴这位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上位者面前,巴特兰上校瞬间没有了数个小时前的威风,甚至浑身都在发颤的他差点连身子都抬不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地位并给刻下终身无法抹除之耻辱的罪魁祸首,巴特兰上校曾经日日夜夜都想着亲自手刃这个不死不休的死敌,甚至不惜用他的一切资源换来了指挥撒丁王国先遣部队的机会。然而在此刻,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劳伦斯·波拿巴就站在面前五码的地方,巴特兰上校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仇恨,此时他的心中,完完全全地被无边的恐惧所包裹着。尽管他知道,折损了撒丁王国三分之一常备军的自己即使回到了本土也免不了终身监禁的惩罚,但即使是那样,也要比死在异国他乡的科西嘉要好上无数倍:“我是迪亚哥·巴特兰·迪·贝尔福迪,撒丁王国王家陆军上校,您可能听说过我的家族,贝尔福迪家族是一个传承悠久的贵族世家,我的先祖三百年前受封于神圣罗马帝国,我的哥哥便是当代的贝尔福迪伯爵。。。”巴特兰上校拼命地讲述着自己血统的高贵,只为了暗示劳伦斯,他应该以一位投降贵族的身份受到礼遇,并有权力支付赎金或其他代价来换取自己的人身自由。但劳伦显然没有兴趣听一位败军之将讲述他高贵的家族谱系,他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便瞬间让巴特兰上校噎住了所有话语:“是你下令在阿雅克肖纵火的?”巴特兰上校愣住了,迟迟没有任何反应,而他身后的一众撒丁军官却在拼命地点着脑袋。“是吗。。。”劳伦斯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杀意,又在一声轻叹后恢复了平静,他将目光从巴特兰上校身上移开,不再去看他,旋即便挥手叫来几名中央宪兵:“即刻派人将他押回阿雅克肖,由阿雅克肖市民自行举行公审,首相府与最高法院无需干涉审判流程,最终的审判结果由中央宪兵团执行。”“慢。。。慢着!”劳伦斯话音刚落,巴特兰上校便惊恐地失声叫了出来。由阿雅克肖的市民举行对自己的公审?巴特兰上校想都不用想,那群刚刚遭受过战争创伤的市民们会给自己投下怎样的裁决票。凌迟、车裂、火刑。。。一项项痛苦至极的酷刑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谁也不知道那群市民会用什么样的手段终结掉他的生命,单单是想到那一项项酷刑的名称,巴特兰上校就已经浑身发软,口中也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哀嚎。几名中央宪兵没有理会巴特兰上校的失态与挣扎,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这位撒丁部队司令官架了起来,像是拖着一头死去的牲口般将他朝着市镇外的方向拖去,人们甚至能够看到巴特兰上校的裆部在地上摩擦留下的一道水渍。随着行尸走肉般的巴特兰上校被拖离众人的视野,普罗普里亚诺的镇民们也立即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没有什么喜悦能够比得上亲耳听到一位侵略者将要惨死在科西嘉的土地之上。劳伦斯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些被俘的撒丁士兵们,结合康斯坦丁的描述,他在沉吟片刻之后再次下令道:“将所有战俘聚集到镇中心广场上,给镇民们半天的时间指认在昨晚犯下暴行的士兵,被五人以上指认者无需审问,就地处决;半天后未被指认的士兵全部押往阿雅克肖银矿劳作,其中表现良好者可在三年后被授予科西嘉公民身份并成为自由民。”那些曾在昨夜惹是生非、为非作歹的撒丁士兵听罢顿时面无血色,几乎两眼一黑要栽倒在地,而那些安分守己的撒丁士兵除了担忧之外,心中却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他们早就听说过科西嘉自由民如今的待遇,不仅可以凭借公民身份和乡村户籍直接获得一块土地,还能免于地主们的横征暴敛,只需要给财政部上缴一小部分收成即可。尤其是在来到普罗普里亚诺之后,这些撒丁士兵也惊奇地发现,这座市镇的富裕程度要远超他们的想象。在他们的印象中,也只有在撒丁王国最富裕的波河平原上,一座两万余人的小市镇才有可能一下子拿出来供给六千余人军队所需的食物与酒水,这还得是在丰收之年才能做到。对于这些本就出身底层的撒丁平民来说,如果真的能够在三年后成为一名科西嘉自由民,那似乎要比待在军队中受到军官老爷们颐指气使要好上许多。一想到这里,许多撒丁士兵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期待与希冀的神色。劳伦斯见状也是微微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没有对这些撒丁战俘赶尽杀绝,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战争本质上依然是上位者的游戏,这些士兵本质上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棋子罢了。这些所谓的士兵在几年前,甚至是几个月之前,他们也许就和在场的科西嘉镇民们没什么两样。他们大都是撒丁王国境内苟延残喘的佃户或农奴,因为受到征兵官的威逼利诱,便被迫加入了行伍,接受了几个星期的训练,从此便被授予了士兵的身份。对于仅仅是奉命行事,而没有犯下额外暴行的撒丁士兵,劳伦斯也不愿意将其屠戮殆尽。当然,劳伦斯之所以还要将这批撒丁战俘融入进科西嘉的社会之中,实质上也是为了一个更加长远的目标——整合撒丁岛,建立科西嘉与撒丁的共同民族认同,甚而是在将来建立全意大利统一的民族认同。既然是以全意大利的统一复兴为目标,那么不论是撒丁人还是萨伏伊人,在劳伦斯眼中都是将要被整合进意大利人这一称呼中的民族同胞,而他也就更没有必要对无辜的战俘进行多余的屠戮了。。。。在处理普罗普里亚诺的诸多事务之后,随行的塞律里埃少校显然是松了一大口气:“突袭阿雅克肖的登陆部队遭到全灭,这样一来撒丁王国必然是要伤筋动骨了,恐怕他们在这整场战争中都没有能力再对科西嘉岛进行图谋,这也就意味着科西嘉在战争中几乎都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我们完全可以坐等到这场战争结束。”在塞律里埃少校看来,撒丁王国现在已经失去了觊觎科西嘉岛的能力,而与其同一阵营的托斯卡纳大公国与米兰公国也完全没有渡海进攻科西嘉的能力,西西里叛军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亚平宁半岛之上。至于暗中操盘的大不列颠,他们在扶持撒丁王国进攻科西嘉失败之后,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什么激进的行为了。具备战略安全的科西嘉岛完全可以一边接受着法国的战争援助,一边象征性地为那不勒斯王国派遣小股部队作为支援,现在只要坐等战争结束,光是从法兰西接受的战争援助就要让科西嘉获益匪浅。参谋长贝尔蒂埃也对这个保守但有效的方案很是赞同,向劳伦斯提议道:“我们接下来可以在普罗普里亚诺短暂休整,随后返回阿雅克肖驻守,同时在重要港口征兵布防,就这样坚持到战争结束。。。我们刚刚在阿雅克肖和普罗普里亚诺一共歼灭了近万撒丁军队,这份功绩也能让西班牙和那不勒斯王国对我们之后的防御避战无话可说。”陆军参谋部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确实是风险极低的一个战略方向。但作为众人之中的焦点,劳伦斯却迟迟没有表态。他沉思着望向桌上的地图,忽然拿起鹅毛笔,从普罗普里亚诺向博尼法侨画了一个箭头,随后又将整个撒丁岛圈了起来:“不,我们在这里休整等待与国防军主力汇合,随后不返回阿雅克肖,继续南下,前往博尼法侨,在那里。。。”“渡过海峡进攻撒丁岛?”贝尔蒂埃惊讶地接上了劳伦斯的计划,他吸了口冷气,细细分析道:“确实,我们刚歼灭的这支登陆部队,他们的士兵主要来源便是撒丁岛而非萨伏伊本土,这也就意味着撒丁岛此刻的防备一定十分空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轻松地占领。。。但是。。。”一旁的塞律里埃少校心领神会地点头补充道:“占领撒丁岛在战略上可能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波拿巴阁下,撒丁王国并不依赖那座海岛,即使撒丁岛被占领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重大损失,这反而会使我们本就有限的兵力被迫分摊去防卫撒丁岛,如果敌军重新组织对科西嘉的进攻,届时恐怕会十分危险。”“但现在是攻占撒丁岛的最好时机。”劳伦斯的笔尖重重地在科西嘉与撒丁之间的博尼法侨海峡上点了几下:“撒丁王国受到法兰西地中海舰队的震慑,短时间内都不敢在地中海争夺制海权,我们可以趁机安然无恙地渡过海峡,一旦撒丁王国海军反应过来,科西嘉海军就很难在海面上掌控主动权了;你们应该也都清楚,科西嘉与撒丁本就生于同源,将撒丁岛整合进科西嘉王国是势在必行的。”“可即使如此。。。”贝尔蒂埃并不忌讳于向劳伦斯提出反对意见,仍然缜密地分析道:“哪怕我们占领了撒丁岛,撒丁国王也不可能会因此在和平条约中心甘情愿地将那座海岛割让给科西嘉王国;尽管他们刚刚遭受了重大挫败,但是与科西嘉相比,撒丁王国的军事实力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撒丁国王卡洛·埃马努埃莱三世的手上还有两万常备军,还有大不列颠的军事援助,如此巨大的战争优势下,他自然不可能因为撒丁岛被占领就将这座海岛割让给科西嘉。而面对贝尔蒂埃的忧虑,劳伦斯再次用手上的动作回应了他:只见劳伦斯的笔尖直接从撒丁岛北部的圣特雷莎划向了南部的首府卡利亚里,旋即在那里停顿了片刻,随后一个挑手,地图上瞬间多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那是从卡利亚里直接指向撒丁王国首都都灵的一道弧线。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劳伦斯沉声道:“卡洛·埃马努埃莱三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割让撒丁岛,但是当科西嘉战旗飘扬在都灵王宫上时,我想那位国王会做出明智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