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其他的配菜洗好之后,在大圆桌子上一共支了两个锅子,一口是只加姜葱的清水锅,而另一口是本地流行的麻辣锅子。
一时间,知晚的筷子在两口锅子间穿梭,觉得此生吃到的最好吃的羊肉便是此处的了。
成天复也招呼着跟他一起奔赴川中的随从将士们也坐下来吃。
他们都是从一个军营出来的,更是见证了成天复从一个无名的兵卒到骠骑大将军的艰苦过程。
同袍之情,无论何时都无可替代,来到贡县以后,又都是与岳家抗争了这么久,如今初战告捷,自然心情舒畅,成坛子的酒如水一般畅饮着。
这吃锅子讲究的就是热闹,知晚摒弃了大家闺秀的那些规矩,只跟众人围坐在大桌上,听着表哥与他们畅谈着当年的军中事情,有许多危险,甚至是他给她的信里都未提及的。
现在听来,虽然已经是往事,但也让人有些惊魂未定。
知晚默默地吃着,看着跟部将推杯换盏的表哥。这时的成天复与在京城贵子云集酒会上的那个出尘男子又不大相同。
眉眼间多了真切的笑意,那是昂扬男儿舒展了心中志向的豪迈。
她不由得想起太子妃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成家四郎若撼天入凡之麒麟,有辅世之才。”
她一时又在想,当初若是自己没有乡间小路的那一次跌倒,他与她之间原本应该是云泥相隔,毫无干系的。
而如今这份情缘,就好像她顶着的盛家小姐的名头一般,都是冒名顶替而来的……人啊,都是会贪心些不属于自己的美好,才衍生了种种欲念。
而她现在,是不是也在贪取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痴心妄想?
这一愣神时,表哥他们已经相携去了房内续饮,毕竟天色将黑,旁边点燃的篝火会引来各种虫子,倒不如去挂了窗纱的屋内畅饮更好。
知晚正拿肉逗着院门口的两只小奶狗,一抬头便发现几个孩子趴在院墙外闻味,拼命咽吐沫的声音甚大。
她笑了笑,又让进宝切了些羊肉,烫熟了后分给那些孩子们吃。
然后她便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跟小孩们闲聊,言谈之中,她知道了那位杨家的独女千金杨慧红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有月初的时候,她会去齐阳唯一的道观上香,为母亲祈福。,!
她碎碎念的样子逗笑了,一把扯住了这个转地陀螺,轻轻勾着嘴角道:“我表妹的计策算无遗漏,怎么可能被那帮蠢材看出破绽?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盐价已经打下来了。”
知晚看着成天复轻松的表情,笃定了他这次说得是真的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复又轻轻捶打了一下他的胸脯:“这般吓我,表哥你变得越发坏了!”
成天复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道:“若是全坏透了,你就不要了?”
在这贡县的小院子里,跟京城盛府的氛围完全不同,少了长辈嬷嬷在一旁环视,年轻的男女相处起来,很容易将礼教一类全然抛在脑后。
反正把门一关,成天复便卸下了七品知县的官威,自要随着心意抱住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知晚刚开始是不适应的,她已经习惯了云淡风轻,风雅冷漠的表哥,而如今这个时不时总要跟她黏在一处的英挺青年总是让她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偏这感觉明明不合礼法,却让人有种偷偷上瘾之感。
现在她总算有点理解盛家的真千金,与戏子私奔时的心情了——这种浓烈得让人奋不顾身的情感,有时候明知是灼人的烈火,也让人忘乎所以。
所以当英俊的青年与她含笑相望时,她也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腰肢……
就在这时,传来了重重的咳嗽声,知晚如梦初醒,闪目一看,原来是丫鬟进宝在挤眉弄眼地提醒着她注意尺度。
这丫头许是乡里时差点被后生骗了,对于婚书异常执着,眼看着钱小姐私奔表哥,一副飞蛾扑火的光景,秉承的便是侠女的心思,就算咳出一副肝胆,也要时刻提醒着小姐,莫要被臭男人给骗了。
成天复现在也知这粗糙丫鬟乃是比王府嬷嬷还大煞风景般的存在,不由得冷冷瞪向了进宝。
看知县大人的目光瞪来,进宝赶紧抽出抹布,假装忙碌地掸落水缸盖子上的灰尘。
她如今可知道了这位表哥大人的本事,那可是一言不合就能砍落人头的。
进宝被他瞪一眼就觉得脖子发凉。
知晚看他吓唬进宝,便推着他入了房门,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道:“祖母来信了,我还没有拆开,你且先看看。”
成天复知道知晚这般避嫌不看,是怕看到祖母骂她,就连他看信的时候,她都躲得有点远。
这种掩耳盗铃的举动,真是让人觉得好笑,他忍不住揉一揉她的头发,才坐下低头看信。
待看完信后,知晚一边绣着手帕子,一边抬头看着成天复,状似浑不在意般问道:“祖母……可有骂人?”
成天复将信递给了她:“外祖母哪里舍得骂你?只是将我痛骂一顿,吩咐我照顾好你,不可对外泄露你乃盛家小姐的身份,免得你将来不好嫁人……”
听到这里,知晚拿信的手微微一颤。信里果然像表哥所言的那般,并未有半句重话,反而是担心着她的冷暖,告诉她没事不要跟表哥疯跑,免得女儿家在那等子蛮夫众多的乡野里吃苦受累……
她虽然此来初衷是劝表哥回去,可是现在到底是与他私定了终身。
盛家祖母处处为自己着想,可是她却跟祖母倚重的外孙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