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做什么!”震怒之余,他的音量免不了要大一些,便是平地一声响雷,吓得章锡文握着知晚手腕的手一哆嗦,愣是给泥人前胸画出了一道大印子。
知晚一看半日的功夫毁于一旦,不免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嚎,然后转头看向成表哥:“表哥!你吓我们一跳!”
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嫌他碍事了,成天复俊脸铁青,冲着知晚抱拳道:“唐突了二位,还请县主见谅。”
知晚一听他的话茬不对,便顾不上画废了的泥人,连忙站起身迎上他道:“表哥,你不在家里用功读书,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成天复淡淡道:“明日便考了,也不必临时抱佛脚,原是怕一会天阴下雨,想接县主回去的。”
知晚这几日一直早出晚归,没有跟家里人照面,真是忙忘了今夕是何年。
没想到明日就是恩科考试了,她懊丧得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那我得赶紧回去,还得帮姑母装箱子,我给你和书云做了暖腕子的兔毛护手呢,可以套在宽袖子里,省得写字时冻腕子……”
就在这时,章锡文追撵过来,道:“表妹,今日父亲要考功课,你若这时走了可怎么行?”
知晚当然知道,舅舅风寒犯了,此时正在拔火罐,一会便要考了。可是成表哥四年一次的恩科更重要。
就算舅舅骂她惫懒,她也得快些回去,免得耽搁了成表哥的大事,所以也顾不上跟章锡文解释,连忙回屋子跟舅舅告假去了。
章锡文知道,盛家是妹妹的生养恩人,不过他总觉得这个成家的表哥对表妹有些不怀好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派头。
今日也是如此,他家的仆役丫鬟那么多,为何偏偏要来京郊叫表妹回去给他装箱子?
表妹又不是他的媳妇,看这成家表哥入院子后,便一副捉奸在床的阴阳怪气,生生搅和了他跟表妹相处的愉悦时光!
不过毕竟是他家对表妹有恩,该有的客气不能少,于是他举手朝着成天复作揖道:“既然明日恩科,唯祝将军马到成功,一举高中。”
成天复也拱了一下手,表示回礼,不过并没说话。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面对有威胁之人,不自觉便会溢出肃杀之气,再加上冷面宽肩,高大的身量,让立在他面前的章锡文感到一阵逼仄的压迫,很不舒服。
半大的小子也是好逞强攀比的时候,章锡文努力撑起胸膛道:“我表妹常跟我说起你们兄妹对她的照拂,上次见面太匆匆,还没有谢过将军。待将军以后有需要在下之处,我定然代表妹结草衔环,报答将军。”
这话说得礼数甚是周全,可细品之,便是将你家、我家划得干净。
而知晚显然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划分到他家去了。,!
br>她气得不行,一把夺过书道:“知道你是拿着俸禄薪水的堂堂将军,就算落第也无妨,自然比书云那孩子有底气。可你也得做样子看看正经书啊?拿着医书看个没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太医院的空缺呢!”
这儿子大了不由娘了,还没等桂娘说上几句呢,成天复已经站起身来,径直朝外走去了。
桂娘伸脖子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去,这边正装箱子,还需得你看着少什么短缺呢!”
成天复却头也不会道:“母亲看着装,只注意不要装带字的书本纸张,不缺文房四宝就行。”
说完,他便出府上马走人了。
该死的丫头,这样的日子也躲着不见他,难道是真不将他这个表哥摆在眼里了?
知晚的确是在躲表哥。
不光为了避嫌,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只要一看到他,都会想起他给她涂匀胭脂的情形。
表哥的脸当时挨得那么近,目光又那么炽热……
而每次想到,她就会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偶尔在盛府的饭厅里见到他,眼睛也不敢看他。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出来静一静心。
舅舅精通疡医一道,当初随船时,那些船工遭遇海盗时有受伤,舅舅为船上之人缝补刀口,剔除断箭都不在话下。
不过她当初表示想学疡医的时候,章韵礼却不以为然,觉得小姑娘是异想天开。
章家的疡医向来传男不传女,所以当年他妹妹有心学医,也只能跟着母亲学习内科一类。
倒不是他祖上或者是父亲看不起女子,而是疡医的确不适合女子来做。
一般人学医的时候,初时都会觉得疡医应该比内诊更容易上手。
不过等真做起来时,才发现这第一个关卡就是面对血淋淋面目全非的伤口,又或者是脓水直冒的肿瘤。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坦然面对的。
当初父亲带徒弟时,领着十几个要学医的弟子围观他给一个路边的乞丐切除脖子上的肿瘤,恶心得看吐了一半的人,有几个立刻便打了退堂鼓。
等学成时,算上他这个逃无可逃,必须传承家业的儿子,总共才有三个出师的。
一句话,学疡医,那得有屠夫的心肠,绣花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