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从小装病,将病弱之名贯彻京城,自然也非一人之力能成。
二十余年前,皇城里发生过一件大事。
素来端慧仁德的太子突然发动宫变,手下禁军包围皇城,逼上金銮殿,直指帝位。病中的先皇震怒,好在有其他皇子相救,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便是救驾第一人。
皇城一夜血洗,天亮时,尸首遍地,叛军逆贼的血染红了蟠龙陛阶,腥气多日不散。
大势已去,前太子不肯认罪伏诛,用随身佩剑自裁而亡。
而后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偌大王朝匆匆换代,谋乱的逆贼党羽也尽数捉拿判罪,经年后,那些记载了旧事的卷宗已封存,旧事归尘土,无人再提起。
无人得知,宫变当日,已有多月身孕的太子妃动了胎气,产下了一个男婴,叫心腹偷偷送出宫廷,改头换面苟且活了下来。
但更无人得知的是,在几年后,那个长大的男婴会翻出旧案,为生父沉冤昭雪,洗去身上背负多年的骂名,他会加入波诡云谲的夺权风云,将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可笑的死在大权在握前一日。
又在数月之前,他在救落水侄子的自己身上重新活了过来。
这个时候的谢翊原本壮志满怀,病弱之名瞒天过海,没让明堂上的天子发现他的身份,他在暗地里筹谋划策,亟待一个大好时机恢复真实身份,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只是,不但他爹输了,他也输了。
成王败寇,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都不重要了。
他侥幸能得以重来一回,于外人眼中性情大变,忽然停下了所有准备,不再推动自己的计划,除了还在为前太子生前背的冤案继续忙碌外,放弃了所有打算,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原因。
那条已经走过的路,他忽然不想走了。
只是这些事情,就算是待他如亲子抚养长大的镇国公,他也不能说。
谢翊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忽而轻松道:“爹,你不用多想,只是有些事情有了眉目,周青过来跟我汇报。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国公:“你……”
“你也不用听华生春和慧真那番鬼话,我没病,我好的很。”想到什么,谢翊轻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当谢家三郎,好像也有点意思。”
要去夺权,他就是前太子遗孤,不再是什么谢家三郎了。
镇国公府从来不是前太子党羽,所以当年也躲过了那场清算。只是谢国公年轻落魄时受过前太子恩惠,为报答恩情,才冒险将前太子遗孤抚养长大。
谢国公告知了他一切真相,但并没有替他做出选择。要不要去认回自己的身份,也是谢翊原本深思远虑后的想法。
前太子遗孤身后有数多寄予众望之人,谢家三郎身后却只有一个以冲喜为名目嫁进来的小娘子。
有朝一日,竟有人说他的性命不由自己做主,与其他人息息相关。
多稀罕呐。
但她那么一个胆小柔弱的人,好像谁都能一根手指碾死,若没了人庇护,好像确实有些可怜。
这条没走过的路,走一走好像也无妨。
且就当一当这谢三郎,腻了再走也不迟。
谢翊喝完了茶,说完了话,慢悠悠站起了身。
他抱上那只从要来的宝瓶,朝谢国公道:“爹,时候不早,我该回去喝药了。”
谢国公:“……”
谢国公无奈:“你喝什么药。”
谢翊:“没办法,谁让你们给我挑了个好娘子。”
以前装病没真喝药,现在没装病却是真喝了药。
谢翊倒不是真心想喝,只是一举一动都被云芜盯着,想倒掉都没机会。
左右不过是几副药,喝不死人。反正华生春也不会给他开真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