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夫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满道:“这是什么话,你在我面前这般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在外面讲。君王鼎辅离心离德,传出去要大乱的。”
“我知道”,张世杰顺势握住了那只手,“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他罢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将他放在最合适的位置,听之从之,百般信任,我知他是一位识度深远、夙成兴业的社稷之才,古来罕有。”
陆秀夫稍稍放下
心来,想着自己能不能从中说个和,就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文山?”
这个问题就很复杂了,张世杰觉得他和文天祥天生就气场不和,但君实都这样问了,硬要说原因的话……
“可能是因为他在我前面很久就认识了你”,张世杰缓缓道,“使我心有不甘。”
陆秀夫:“……”
这他就没办法了。
“我还以为你是忌讳他出身于世家,而我们又即将对世家豪族动刀”,他眨了眨眼说,“其实世杰完全不必担心,文山是站在天下百姓这一边的。”
张世杰语气很淡地说:“或许吧,可是站在天下百姓这边,不等于就会支持我们的计划。”
作为一个起于微末的帝王,亲友俱亡,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也没有受过任何传统儒家思想的羁绊,他既然坐在了这个位置,就准备用一生去完成一件事。
也就是那年那日,在福州城称王时,他答应了满城推举他的堕民的一件事。
“从前你们受过的苦,以后都不必再受。”
变法改革可能会人亡政息,撒下的星火或许也终有熄灭的一日,但站起来见过这个世界是何种模样的人,却不可能再心甘情愿跪回去,重新匍匐看人间。
他要用这一生,为像他一样的亿万生民,打开一条上升之路,攀缘之梯。
为此,他做了很多事,清零了科举的门槛,即便是贱籍也能参试,在各州县大举开设学校,到每所驿站都设置了一条专线,可以直接写信给他上达天听。
他做了很多,但还需要完成的那些事,更是数以百倍。
也许在他的有生之年注定看不到终局,但在一百年,两百年,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会有众生在这一切的基础上,走到最高处,声音嘹亮汇成洪流,眼神坚定灿若辰星,形成一股势不可挡之势。
我愿众生,人人如龙。
陆秀夫一开始听张世杰谈起这个惊世骇俗的志向,险些以为他疯了,所谓「人人如龙」,每个人都是帝国的主宰,那就等于没有主宰,必定会混乱不堪。
这已经不是能够用理想主义者来描述的行为了,这纯粹就是异想天开。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似乎把路走窄了。
这就像太子真金(苻坚)留下了很多汉化经验手册,为他们今日的民族融和政策提供了许多帮助一样,他们现在的新政,也是在为未来的后世人开路。
这件事注定无法一世功成,却并不意味着它就是错的。
因为如果他们终此一生、穷尽心力地向着那个方向行走,艰难跋涉,冲锋披雪,每走一步,都会离最后的那个终点更近一分。
功成不必在我,我将归于这河山中,见证往后的千百年,有人背负着我的理想前行,九死一生,直至将旗帜插上山巅的那一日。
陆秀夫最终彻底被他打动了,只是心中还怀有一个深深的忧虑:“我只是担心……他们无法理解你,这一条路上你只能独自永夜前行。
”()
窗外落雪簌簌,温柔轻盈地流转,张世杰握紧了他的手,淡淡说:无妨。在遇见君实之前,我一向都是一个人;在君实之后,只要你愿意与我一路同行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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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愿意”,陆秀夫温声说,“我会一直陪你施行新政,追逐理想,直到岁月尽头的。”
张世杰凝视着他:“这可是你说的。”
陆秀夫微微点头,见到了他眸底猎猎燃烧的炽焰,从前那是幽暗欲烧穿天幕的复仇之火,如今,这是如烈日般洞彻苍穹的理想光辉。
“是我说的。”
“那君实要活久一点,至少比我久,不可以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