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生出了房门,才知此间是北地朔漠城的一处客栈,联想到昏迷前在云头上看到的莽莽大漠,料想先前琼羽的庭园,便也建在北地。
春寒料峭,夜风卷起云翳遮蔽了冷月,凉夜里弥漫着雨的气息。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拉长的影子不时叠在一起。
凤生转身道:“岑鸾,你还记得么?除夕夜,你带着我,飞到云层上去看焰火,你站在星空下,眼睛里都是一亮一亮的烟花。那一刻,我曾对你说,你要是帝君,该多好哇!虽然高高在上,却离我那么近,近到让我误以为,帝君也并非遥不可及。”
岑鸾眸光一闪,顿住脚步。
凤生眼底蓄了泪光,眼睛益发乌黑清亮。
“今日,我终于想通,你便是帝君之时,我第一个念头,是好生欢喜。帝君不是我想象中的老古板,也不会再当众斥责我。虽然他偶尔也会嫌弃我,捉弄我,却又日日陪在我身边,教我法术,赠我灵宝,几次三番救我于水火。我是前世敲穿了多少木鱼,才修得这般福分,能得帝君如此相待。”
“可是啊……”冷风拂乱了凤生的发丝,雨珠倾泻而下,与凤生满溢的泪水,混杂交织。
“可是我的心好乱,我想不清楚,该叫你岑鸾,还是帝君,我更想不清楚,今后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与你共处。”
岑鸾怔然,随即踏前一步道:“我以岑鸾的身份,与你相识在先,你便依旧当我是岑鸾便好。”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只因当初你对帝君的言行颇为气恼,我便没有明言,倒也并非刻意隐瞒。”
凤生哭道:“从前只当你是来凡间寻药的寻常仙尊,人间一年,不过天上一日,耽搁些时日自是无妨。可你是帝君啊,终是要回到天庭的。我……我怎可再拖累于你,你我整日待在一处,诸位家神又如何看待?”
岑鸾淡声道:“诸位家神?我何须看他们脸色?”
冷雨纷纷,两人都忘了撑伞这回事,向来皎洁出尘的岑鸾,白色锦袍沾染了雨水泥污,如玉的面庞被雨水打湿,越发清冷苍白。
岑鸾本就因凤生受伤,忧心歉疚,还以为她哭着醒来,是要叙说小别半日的委屈思念,故而屏退了赵元再和薛妄,哪曾想,居然横生如此波折,一时之间,心头纷乱,竟不知从何说起。
凤生见岑鸾冷着脸不言语,料定必是惹他不悦了,伤心凄惶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
“帝君,属下此前言行无状,多有僭越,还望帝君恕罪。今后……”凤生哽住。
岑鸾听她称呼都变了,便也负气冷哼道:“今后你待怎样?”
凄风苦雨中,只听一道暖阳般和煦的声音温柔响起“今后无论怎样,淋着雨说话,倒也大可不必。莫非是嫌我们小凤生,身子骨太强健了?”
无边雨幕中,赵元再撑着把红油伞,施施然走来。
凤生哽咽地喊了声“元再师兄”,拔脚便要奔过去。
谁知,她刚一抬脚,手臂便被岑鸾一把攥住,紧接着,他轻轻一拉,凤生整个人都被岑鸾紧紧裹在怀中。
岑鸾:“我是谁,我在哪,都不打紧。只求你别再受伤,让我心痛,便够了。”
凤生:“那我该叫你岑鸾还是帝君?”
岑鸾:“随你。”
凤生:“可是……”
岑鸾:“哪有那么多可是。”
赵元再站在不远处,为二人施了个净衣诀,又将头顶一方落雨的云驱散。
红油伞没入长街,伞下的人,温润地扬声道:“我可什么都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