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妤这一嗓子,惊起林间簌簌几只飞鸟,也惹得崔煜川轻笑出声。
还不等他调侃,顾婉妤自己就忍不住尴尬地侧过了脸。什么叫欲盖弥彰?这便是了。
崔煜川在她身后默默地给杯子斟满酒,才开口唤她:“尝尝吗?听说是镜麓自酿的女儿红,我将它烫热了,又暖又甜,正适宜冬季饮用。”
顾婉妤偷偷偏头观察几眼,见崔煜川神色正常,没有再笑话她的意思,才转回来,捏起木盘中精致的酒盅。
两人轻轻碰杯,共同品尝。果然镜麓到处是好东西,饶是不胜酒力的顾婉妤也对这酒十分喜爱,一饮而尽,温和暖润,唇齿留香。
两人自斟自饮,观赏着静谧的雪景,怡然自得。
但喝着喝着,顾婉妤便有点醉了。
也不怪她酒量浅薄,这女儿红的度数确实有点高,又被其甘甜香味掩盖,她没留神,不知不觉中便喝多了。
崔煜川眼见着顾婉妤开始犯困,倦倦地在小案几上撑着脑袋,便知道她醉了。他轻叩案几,提醒她天气寒冷,不然在这里打瞌睡,赶快回房休息,却未得到回应。
崔煜川感到奇怪,凑近一看,顾婉妤竟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地坠入梦乡,他不免感到好笑。
他不欲打扰顾婉妤香甜的睡眠,准备将她抱回房。但真要伸出手触碰她时,崔煜川又觉得手足无措。
他知道,自己有些过于胆怯了,当时那一个突然的吻,也是顾婉妤睡懵了主动吻上来的,他作为男子,分明清楚自己的心意,应当更加主动,却迟迟不敢表明一切。
或许是因为如今的处境尚还窘迫,也或许是因为想对她更加珍惜慎重,总之,不管原因如何,他都该承认自己回避的态度有一天也许会伤害到顾婉妤。
崔煜川轻轻拨开顾婉妤额前糊在脸上的发丝,动作轻柔,像对待一件珍宝。
他该如何自处,又该拿她如何是好?她是自由自在的鸟儿,他却身处群狼环伺的泥潭。若是留她在身边,对她来说是否又是一件好事?
崔煜川想起皇帝对他的态度,现在这个多疑又敏锐的兄长开始挖掘他身上的价值,毫不顾忌地利用着他。对他而言,纵使可以趁此机会施展作为,在朝堂中打拼寻找出属于自己的位置,但难保不准哪天又会触怒到皇帝兄长,从云端跌入尘泥。
这些都是说不准的,甚至不完全由他控制。朝堂中属于原武家一派的臣子们的态度和动向、崔晏桓在边关的战绩、甚至还有常年居家的武娴的表现与言辞,这些额外的因素同样带来了许多不确定性。
崔煜川想——至少不是现在。他想给顾婉妤的,并非是这样的生活。
他轻轻地搀扶起顾婉妤,让她靠在自己的臂弯里,让醉眼迷蒙的她倚着自己慢慢回房。
安置好顾婉妤,他又一个人回了庭院。独自饮酒,心思苦涩,这酒的味道感觉也有些变化了。
正当无聊之时,只听得楼外空中传来一丝异动的声响,似乎有人偷偷翻进来了。崔煜川放下酒杯,不动声色地摸出身上藏着的防身暗器。
却有一道许久未听见的清澈俊朗的声音传来:“呦,煜王。”
听见这颇有辨识度的嗓音,崔煜川的暗器又滑入衣中。
“来做什么。”他举起酒杯,淡淡地询问穿着黑色夜行衣宛如做贼般溜进院子的流火君,此人都已经成为庄主,仍是一身偷鸡摸狗的盗贼气质,真是令人有些无言。
“找你喝酒。”流火君提着酒坛一屁股坐在崔煜川的对面,一下挡了他大半看雪色的视野,“大半夜不睡觉搁这喝闷酒啊?不如对饮来得痛快!”
"你呢?"崔煜川看他几眼,有些疑惑,“婚期在即,怎么还这般逍遥?”
流火君摆摆手,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唉!别提了别提了,这婚结得到底对不对,我心里还没底呢。”
此言一出,崔煜川便更困惑了。
他与流火君相识时间不久,二人的关系不算熟识,但即便是这样他也知道流火君对阮竹君的情意。现在流火君可以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呢?
他打量一下眼前这个郁郁寡欢地倒酒的年轻男子,总也不像是个见异思迁、朝秦暮楚的。他便问道:“何出此言?”
流火君摇晃了一下杯中酒,一饮而尽,舒了口气,才说:“她好像还是不喜欢我,只是为了镜麓庄才嫁与我,这不成了政治婚姻?太不对味,不高兴!”
崔煜川想了想,劝慰他:“阮竹君不像是会为这种缘由委屈自己的女子,至少她不反感你。”
“她要是反感我还得了。”流火君郁闷地趴上案几,“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不算完,他像喝醉了般继续絮絮叨叨地倒着苦水:“这镜麓庄主做着也忒没意思,天天一堆人指责我这做得不好,那不够庄重。可我本来也不是做庄主的这块料,有本事当初别在天下大比上推我出头啊。”
崔煜川闷了口酒:“这差事,好多人都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