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木地板上染满血渍。她曾精心挑选的家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柔软的被褥掀开,与她刚离开时没什么区别,与浓重的血腥气格格不入。
咯吧,咯吧。客厅里有什么在响。
胡桃咽了口唾沫,她忍住抽噎,伸出头去,悄悄瞧向客厅。
厨房的门紧闭,门上沾满血渍,肉汤的香气从门缝里不断钻出来。客厅一片狼藉,玻璃茶几被摔成碎片。绿植东倒西歪,电视歪歪斜斜挂在墙上,露出血管似的线路。墙壁上、地板上,到处都是飞溅的红色。
暴徒不在,父母不在,只有她的爱人在……拖地。
咯吧,咯吧。老旧的拖把抹过血渍,留下一片淡红。
尽管胡桃没有穿鞋,步伐悄无声息。阿申却像是脑后长了眼,他停住拖地的动作,抹了抹脸上的汗:“亲爱的。”
他的脸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渍。
一番起起落落,她的大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面前的一切,也不知道要紧张还是放松。
“爸、妈……?”
“你爸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你妈陪他去医院了。”阿申笑,“被血迹吓着了?那是你妈身上沾的,刚才她去卧室拿了两件换洗衣服。”
胡桃呆滞地看着丈夫。
“别怕,刚才那个男的就是喝多了伤人,警察把他带走了。行啦老婆,你还是赶紧去睡会儿吧,别吓坏了身子。”
“为什么……”胡桃吞了口唾沫,强忍住眩晕。“为什么妈走之前不跟我说一声?”
“爸流血流得吓人,赶不及。”阿申停下拖地的动作,侧脸看她,“我都说你吓着了,你还不信,你看,这不又在胡思乱想?”
胡桃想要提提嘴角,可她的脸好像僵住了,完全不听使唤。
就像拼命想要相信一切平安,而她最相信的人也告诉她没有事情。她应该相信他,她多么想相信他。可是为什么,她如何都无法安心
?
窗台的门开着,微风轻轻晃动窗帘。卧室的门开着,一地狼藉露出冰山一角。只有厨房,厨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其上还拍着两个醒目的血手印。
它就像一个黑洞,疯狂吸引着胡桃的注意力。
光线透过门缝投入客厅,可它像是被什么遮挡了,只投出断断续续的影子。炖汤的咕噜声配上炉灶运转的微响,日常与异常交集混合,胡桃不安到手脚发冷。
“厨房的门。”
胡桃喃喃道。
“厨房的门,怎么关得这么严实?阿申,我想喝碗汤……”
阿申的表情略微变色:“嗯,我去给你盛,你去缓缓。”
“卧室好多血,我不想躺着。”她看着他的眼睛,“我自己去盛就好。”
说罢,胡桃趁丈夫不注意,猛地冲向厨房。阿申没有拦她,他拄着拖把站着,脸上露出一丝委屈来。
门缓缓打开。
母亲惊惧的面孔仿佛炸弹,瞬间将胡桃的思维炸得残破不堪——
卫生间的门,其后是一片狼藉。卧室的门,另一边站着她的丈夫。
剩下的人,都在厨房的门后。
母亲的喉管被刀刃割破,淡色的睡衣被染成血红。她用手紧紧捂着伤口,奈何伤口实在太深——母亲的眼睛大大张着,脸上满是惊惧,一张嘴没有闭合,像是要喊出什么似的。
她的尸首摞在父亲的尸体之上。胡桃爸血渍外的皮肤青白到吓人,他蜷着身体,就像是这厨房的某个摆件。他的脸上尚且残余着惊讶,最终也没能从和平日子中回过神。
胡桃企图在父母身上找到一点呼吸的起伏,可是她没能找到。
下面还有。
那个闯入者趴伏在最下方,他的脖子怪异地扭着,那双暴突的眼球紧盯某个方向。他眉宇间充斥着疯狂,眼珠却沾了泪水。
血泊顺着厨房地砖扩散。黑红一片的倒影中,汤锅噗嗤噗嗤煮着,冒出白腾腾的烟气。
也许自己该晕倒,胡桃心想。她的头颅剧痛,嘴唇发木,四肢麻痹到仿佛不存在,可她醒着,她仍在原地,被迫看着这噩梦般的景象。
早晨时,她还在嫌弃父亲油条吃得太多,对身体不好。就在刚才,她还紧紧抱着母亲,母亲的体温和气味还停留在她的怀抱里。
他们怎么会不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