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说一字不漏,在本子上工工整整地记录。
“老弟,想象出的东西可带不出去。”钟成枫在名义上的弟弟旁边坐下。
比起刚相遇时的严肃,这位女警变得开朗健谈。
她这弟弟眉清目秀,一看就是个乖孩子,属于绝不会在局子碰见那种。尽管便宜弟弟的肉体年龄比自己大,好在眉眼间年龄感不重,钟成枫还算自在。
自己不在接近三十年,一直是这个人代替自己照顾父母。饶是钟成说直说自己的“养子”身份,钟成枫仍拿出血亲似的关切。
“我习惯做笔记,这样有利于整理思路。”钟成说乖巧地回答。
钟成枫嘴里啧啧有声:“你可真是爸妈的理想型乖孩子,当年我能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坐个半小时,他俩就要烧高香。挺好,你替他们省心了。”
“他们一直很想你。”钟成说实话实说。
钟成枫一愣,表情骤然多了点苦涩:“……我知道。”
她的目光移动到自个儿膝盖上,陷入了简短的沉默。钟成说瞧着这位人类姐姐,决定找点话题拉近进家人关系。
“其实最近,我遇到一点难题。”他郑重地说,“你是警察,见过许多麻烦事情,我想咨询下你的看法。”
钟成枫扭过头,眼睛亮了亮:“说来听听,我尽量帮。”
她在彼岸度过的时光,已经比在人世还长了。之前的世界就像个光怪陆离的美梦,她恨不得把每个细节都拿出来反复品味。
所以她尤其喜欢这类问题。
“是这样的,很久之前,我曾在一家公司工作……”
等等,卢小河说过,她这弟弟名牌大学毕业,一毕业就来了识安实习。尽管说这话的时候,卢小河的眼神一直在诡异地飘,但她看起来也没说谎。
钟成枫把问题憋在心里,竖起耳朵细细听。
“我的部门只有我一个人,平时,我也不跟任何同事交际。拿的工资不多不少,刚好够我吃饱。平时我除了睡觉就是工作,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那个时候,我觉得能吃饱就挺好,并不会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钟成枫:“……”什么倒霉工作,就算是生化环材专业,a大硕士何至于此。
“后来,有几个同事不喜欢我。他们把我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顿,还毁了我的合同和证件,我没法上班了。”
钟成枫有点窒息,血压肉眼可见变高了些许:“……你没报警吗?劳动仲裁呢?”
“当时我什么都不懂。”钟成说愧疚地表示,“总之,我离开了那家公司。现在我不止能吃饱饭,还有自己的生活、爱人和家。比起之前机械地生存,我过得非常开心。”
“那你想问我什么?”钟成枫挠挠头皮,这应该是个好结局才对。
“现在,那家公司要运营不下去了。我那个岗位,他们始终招不到合适的人。”
钟警官的正义劲儿一下子起来了:“这不是活该吗?它倒闭的时候,咱们家该开个庆祝宴席。”
“公司为了维持运营,接下来会采取不太体面的手段,会伤害到很多无辜者,甚至牵连到我的家庭。”钟成说摇摇头,继续道,“哪怕我想帮忙,我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那种工作了——现在的局面大致是这样。”
“呃,你真的不考虑报警?”
“抓不了的。”钟成说抬起眼。
钟成枫见多识广,自是没有多问:“可你都说了身体不合适,这要是回去,得007卖命吧?为这种垃圾公司牺牲,不值得。找别人顶上去,又有点缺德。”
“是的。”钟成说抓着本子的手紧了紧,“而且有些事情可能……只有我才能做到。”
彼岸局势微妙,他不希望殷刃变成“恐惧”。
而且钟成说有种隐约的感觉,殷刃的成长之路,未必就像戚辛想象的那样顺利。就算是生物种群的特殊个体,殷刃与自己相差得也太大了。
“也就是说,没了你不行。可你不想回去,回去也做不到当初那样。”钟成枫把玩着手里的枪,“嗯……我确实在经侦听过类似八卦,合伙人信任破裂各奔东西,乱七八糟的。”
“不过我不太了解这些,方案我可能给不出来。我只有一个建议——既然你打定决心要插手,怎么着也要好好秀肌肉。”
钟成说迷惑地看着她。
钟成枫凭空比划了下:“有些事情只有你能做到,你得把这一点充分放大。‘没我不行’,这可是了不得的砝码。”
“之后不管是给钱让你当顾问带新人,还是翻旧账要赔偿,这都是谈判利器。不过能力这东西口说无凭,你最好来点项目证据……”
钟成说定定地瞧着她。过了约莫半分钟,他看向还在努力讲课的孟怀,继而又转头看向钟成枫。后者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怎么了?”
“你说得对。”他说,“我的构想又完善了一点,谢谢。”